在前面的文章「熟男熟女─我愛蝴蝶袖」裡，我談到過日本能劇大師世阿彌，對能劇女演員的生涯的分類：年少的時候，青春可喜，憨態可掬，舉手投足稚嫩間不失朝氣；這時的演員，叫做「時分之花」。

過了十幾個年頭，演技漸趨成熟，對人生又有一定的體悟，所表所現，已經不限於劇本的描述，恰似一爐好火正旺正紅；這時的演員，叫做「當座之花」。等到四十好幾，繁華落盡，洗褪風塵，留下來在演員身上的，只有最初的本我；就像是太極的『無招勝有招』一般。這時的演員，喜怒由心，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戲，這時的女演員，叫做「誠之花」。

        顯然我們的能劇大師，所低迴讚賞的，是「誠之花」之類的最高境界。戲猶如此，其如人生何？我們與其讚美台頂搬戲的人，何不如看看幾個古今台下看戲熟女的精彩故事？

徐娘半老的典故

這句大家耳熟能詳的成語，說的是女人到了中年，依舊風姿綽約，情致萬種。典故出自於南史‧徐妃傳。話說梁元帝蕭繹在尚未登基之前，有個妃子叫徐昭佩。徐妃有一個情人叫做暨季江，他評論徐昭佩的風情時說：「徐娘雖老，猶善多情。」

徐昭佩是是相當有個性的女子，她與丈夫蕭繹的感情並不好。丈夫一隻眼睛瞎了，徐昭佩每次與他見面，就只畫半邊臉的妝，另一半素面，可想而知蕭繹見此情形就怒不可遏。徐昭佩嗜酒，常酩酊大醉，蕭繹到她房中，總會被她吐的穢物弄得渾身都是。

雖說感情不好，但需要伸張「所有權」時，徐昭佩可是毫不含糊：發現侍妾有和蕭繹懷孕的，就「持刀往斲之」。對待老公冷遇的侍妾，則溫和友善。這樣一個稜角鮮明、快意恩仇的女子，在男性文人的筆下，竟然只留下了她的容貌「風韻猶存」的輕蔑說法，讓人不能不感嘆千年來沙文主義的沉重。

講起她老公蕭繹，也不是甚麼光彩的角色。此公雖號稱南朝梁朝的皇帝，實際控制的地盤卻只有長江中游湖北的一部分，是原來梁朝的西邊一隅而已。小朝廷也罷了，可是偏偏內鬥內行，外鬥外行；他消滅同宗兄弟時絕不手軟，但就是打不過北邊的西魏；打不過就罷了，還把都城放在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江陵。最後魏國大將于謹兵臨城下，他還假裝臨危不亂，讓文武百官戎裝聽他講解經書。最不可原諒的是，城破之時，他感嘆生平讀書太多，誤了帝王之事，竟然把手邊所有收集到的書籍文物墨畫古玩一把火燒光，多少歷經五胡十六國動亂而倖存的珍本古籍都灰飛煙滅。他真是一個文化史上的罪人！

楊貴妃的美與「紅汗」

        談熟女絕對不能錯過楊貴妃；原因無他，此姝不僅號稱中國古代四大美女，「環肥燕瘦」，而且還沾了李白跟白居易的光；前者的一首清平調，把她的美貌形容得無以復加；後者的「長恨歌」，更把這場原本是公公媳婦扒灰的新台醜聞，謳歌成淒美的愛情故事。

        先複習一下李白的清平調：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支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二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這三首詩相當易解，重點是把「名花」與傾國傾城的美女連在一起；又用「群玉」、「瑤台」暗指貴妃是天女下凡。最後二句更把貴妃欲語還休，慵懶嬌柔的風致，用春風的恨與倚著欄杆的憨態表現出來，詩人的手法實在高明。

        講到楊貴妃的美，相關的文章小說汗牛充棟，我就不狗尾續貂了。這兒只談二件事，跟唐朝婦女的裝扮與服飾有關。第一，是抹胸的出現。話說某次明皇、貴妃，與安祿山一同喝酒，貴妃衣服不慎滑落，微露酥胸。明皇酒酣耳熱，色心頓起，就摸著她的乳房，形容說：「軟溫新剝雞頭肉。」安祿山在一旁湊趣，就加了個下聯：「滑膩初凝塞上酥。」唐明皇聽了還哈哈大笑道：「真是胡人，只知道凝結成的奶酥。」這皇帝老兒的警戒心太低：安祿山描寫的是乳房的觸覺，後人便有一針見血的打油詩：「若非親手撫摩過，那識如酥滑膩來？」

        後來民間傳說貴妃與自己的乾兒子安祿山有染，胸部被他抓破，倉皇之下，只好用布遮住，這便是「抹胸」，也就是中國式的胸罩內衣的由來了。「祿山之爪」的典故也是由此而來。

其次，是所謂的「紅妝」。看看唐人筆記的記載，會誤以為楊貴妃是汗血馬：「貴妃…每有汗出，紅膩多香，色如桃紅。」汗水是紅色的？原來是唐代婦女喜用胭脂染紅雙頰，一旦出汗，汗水便連著胭脂香粉涔涔而下；「紅鉛拂臉細腰人」，紅面細腰，正是唐朝的女性美表徵！

破解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

沒有幾人能不被那淒美的長恨歌，所描寫的明皇貴妃愛情故事所感動：先是新承恩澤，艷壓六宮粉黛；花前月下，長生殿裡，小二口對月發誓：願生生世世為夫妻。到了「婉轉娥眉馬前死」以後，還要藉由道士的神力，「上窮碧落下黃泉」，找到那「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情人。如此愛情，自然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了。

然而，我們就是要小小地吐槽一番。先看看楊貴妃的身世，她是四川人，先嫁給了明皇的兒子壽王李瑁為妃。後來透過大太監高力士的穿針引線，得到皇帝的寵愛。與唐明皇相遇時，她22歲，他56歲，本是她的公公。

所謂愛屋及烏，用在楊氏兄弟姊妹身上還嫌不足。貴妃的三個姊姊都做了唐明皇的情人：大姊崔氏，封韓國夫人；二姐裴氏，封虢國夫人；三姊柳氏，封秦國夫人。其中虢國夫人最蒙寵幸，她皮膚特別好，不屑化妝。杜甫有一首「虢國夫人」的詩云：「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寫出了虢國夫人的美貌與妝容。另外，貴妃的堂哥楊國忠還做了宰相，所以長恨歌裡才有「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各位想想：唐明皇這老頭子同時和三個有夫之婦有性關係，他跟貴妃之間，還能有甚麼偉大的愛情？

最後順帶提到二人幽會的場合。他們第一次幽會是在驪山的溫泉，也就是「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在浴場幽會的傳統倒是中外皆然。古羅馬也有在浴池幽會外遇的風俗，看來似乎氤氳的蒸氣與滑膩的溫泉特別容易卸下男女的心防。甚至還有拉丁文的文章慨歎姑娘們不守婦德：「守護姑娘的衣物有甚麼用呢？雖然監護人能在浴場外看住她的衣物，但能防止她在裡面與情人偷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