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連花蓮縣富里鄉，南接臺東縣東河鄉，臺23線全長約45.4公里，又稱「東富公路」，是一條連接花東縱谷和東部海岸的省道，縱使民國96年（2007）6月通車的玉長公路大幅縮短穿越海岸山脈的距離，使得臺23線車流不如往昔，東富公路依舊是泰源盆地對外連繫的唯一通道，沿途更能一覽海岸山脈的神秘與壯美。

就讀國小時唯一一次東部旅行，除了三仙臺之外，位於馬武窟溪出海口附近的東河橋也是拜訪景點之一，只記得那時父親從臺11線轉入一片濕漉漉的山谷，道路與樹林因為綿密冬雨而加深色澤，我們將車子停靠在舊東河橋前一陣子，又折回臺11線繼續駛向臺東市。「下次再來走一趟臺23線吧！」記得那時父親說，只是沒想到，时光荏苒，「下次」一別竟是十六年。

1.

舊東河橋建立於日據大正九年（1920），大正15年（1925）時毀於風災，隔年改建完成，為了紀念負責規畫設計的日籍吉田一之技師而命名為「吉田橋」，民國42年（1953）再度改建為今日樣貌。由於橋梁兩岸岩性不同，北岸是堅硬的石灰岩所構成，南岸則是鬆軟的堆積層，又必須保留河道上散佈的石灰岩體，所以橋梁北半部設計為拱橋，南半段則設計為T型梁橋。民國81年（1992）新東河橋落成，現今舊橋僅供行人通行。

馬武窟溪發源於海岸山脈，是海岸山脈東側流域面積最廣，長度最長的河流，北溪源自北源村，南溪源自都蘭山北麓，兩溪匯流於泰源聚落附近，河道百轉千折，河床怪石嶙峋。「馬武窟」譯自阿美族語「Fafukod」，意思是「撒網捕魚」。鑿穿海岸山脈，馬武窟溪緊接著匯入太平洋，從舊東河橋眺望，新東河橋有如一道長虹，呈現剛強又俐落的美感。

2.

離開東河橋遊憩區，臺23線循馬武窟溪上溯，途經與小馬隧道交會的路口，然後由朝北轉為朝西，又轉彎朝北望見「登仙橋」，此處地質結構主要有火山岩、沉積岩、深海碎屑岩和泥岩層，馬武窟溪經歷千萬年的鑿刻，將質地堅硬的都蘭山集塊岩切割成登仙峽；然而，不為陡峻的峽谷景觀，更多人是因為棲息峽谷兩岸的臺灣獼猴慕名而來。

「嘿，這裡，接好！」當我們走到橋頭，一群遊人正好走到橋邊，將手上的零食拋向樹上的獼猴，他們大笑一陣，便拍手走人。事實上，無論在登仙橋或者其他地方，臺灣獼猴都是禁止餵食的，一方面如果過度仰賴人類餵食，獼猴將會失去野外求生的能力；另一方面，獼猴可能因此認為只要是人類，必定會提供食物，攻擊遊客的事件於是層出不窮，有鑑於此，緊握手機與相機，我們不攜帶其他物件參觀。

橋頭豎立石猴，就連舊登仙橋上擺設的座椅都有石猴裝飾，比鄰登仙橋的舊登仙橋和舊東河橋一樣，現在只供行人徒步通過，舊橋一端架設一座巨大的鐵籠，看似捕捉獼猴之用，不過籠內空無一物，我想，臺灣獼猴是聰明的動物，智商相當於人類三至四歲，如果真有獼猴中計，大概只會招來其他獼猴的訕笑吧？倒是橋上有隻猴子蹲坐路旁啃食椰子，神情專注，就算身旁聚集數個持著相機、不時發笑的人類，卻都一點也不介意。

3.

群山濃霧籠罩，海拔686公尺的大馬武窟山腳下，臺23線經由登仙橋進入泰源盆地，泰源盆地遺世獨立，總面積約130平方公里，是繼臺中盆地、臺北盆地，以及埔里盆地群之後，全臺第四大盆地。根據地質學的說法，泰源盆地主要由兩個地層組成，一是以安山岩和玄武岩質集塊岩構成的都巒山層，另一地層為大港口層，由深灰色頁岩、砂岩和泥岩所組成，局部有礫岩出露，屬於弧前盆地堆積，受侵蝕作用影響，被都巒山層包圍的大港口層低下而形成盆地。

阿美族是最早遷入盆地的族群，將此地稱為「阿拉巴灣」（Alapawan），意思是「迷失方向之地」，貼切地形容當地曲流遍佈的形勢，而泰源本身又可分為本、牧場、新，以及麻竹嶺部落；其中，牧場部落族語稱作「Pakulungan」，是昭和四年（1929）日人成立「嘎嘮吧灣牛畜販利組合」，輔導原住民養牛的地方。除了養牛，日人開闢咖啡園、藥草研究園，並且招徠西部的客家人，開採馬武窟溪上游的銅礦和藍寶石礦藏。民國47年（1958）八七水災，自嘉義移入的漢人增多，加上退輔會配發土地、屯耕的外省退伍軍人建立東河休閒農場，使盆地族群更加多元。

4.

沿著臺23線繼續北上，循北溪經過泰源遺址、東河休閒農莊，以及曾經關押政治犯而著名的「泰源監獄」──法務部矯正署泰源技能訓練所。比起泰源聚落，北源村更是地廣人稀，基拉菲婻（Cilafinan）、順那（Sena）、乎哇固（Howak），還有阿奚露艾（Asiroay）居住少數的阿美族原住民。

依循山腰緩緩攀爬，公路不知不覺間漸漸接近原先聚集在山巔的雲層，這是夏季慣有的西北雨，不但雲霧濃密，隨著地面氣溫升高，雲層更是不斷增高增厚，待到霧裡細小的水珠不斷地敲擊、碰撞，終於凝結成顆顆粒粒的雨滴，霎時間傾盆而下。眼見車窗倏然間被陣陣如注流水覆蓋，我們從一片暑氣的倦意中驚醒，趕緊放慢行車速度，小心翼翼駛過每個覆蓋流水的彎道。

道路持續緩緩爬升，奇妙的是，雲霧竟然漸漸下沉，有如萬馬奔騰似的，以輕飄飄的舞步，或者沉甸甸的滑行，浩浩蕩蕩地湧入馬武窟北溪匍匐的山谷，谷中有時傳來雷聲轟鳴，山間的雲霧有時聚集、有時散逸，度過一陣子，海岸山脈的稜線上再度雲霧飄浮如紗，是湧動的山岳，是懸浮的河川。從海濱的東河橋一路走來，此時此刻駐足在盆地邊緣的分水嶺上，我想起幾年前從太魯閣口經天祥上升至豁然亭，足下的山川也有這般壯闊的景緻，耳際更浮現起十七世紀威尼斯作曲家韋瓦第（Antonio Lucio Vivaldi）的小提琴協奏曲──四季（Le quattro stagioni）之夏（Lest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