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旅美的江小豬和曾小貓，今年第一次帶三歲的兒子小小豬回台灣過農曆年。年夜飯當晚，四代同堂，好不熱鬧！

老人家們酒足飯飽之際，想叫小孩兒們都來彩衣娛親一下。於是，爺爺拿出紅包加碼，宣布：「來表演喔！表演的小朋友有紅包拿！」

伯母拿出手機播放台語童謠，堂弟隨著音樂蹦蹦跳跳，在美國長大的小小豬聽著沒聽過的台語歌，看著年紀相仿的堂弟蹦跳，似乎覺得很有趣味，但卻沒有要表演的意思。

奶奶催促：「小小豬！快去點去表演呀！」小小豬搖頭。

奶奶又催道：「小小豬！快點！不表演就沒有紅包了！」其他大人也跟著鼓噪，小小豬尷尬地轉頭，看著媽媽。

曾小貓對兒子伸出手：「沒關係，小小豬，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表演。」

小小豬輕快地跑過來，附在小貓耳邊說：「媽媽，我不想表演，也不想要紅包。」

小貓說：「那我們一起來給弟弟拍手，你看弟弟跳得多好！」

這時候，堂弟已經表演完了，拿了一疊打賞的紅包。伯母說：「你拿了那麼多，分一個給哥哥。」

堂弟跑過來，拿出一個紅包塞給小小豬。小小豬為了表示自己的立場，很堅定地推開紅包，大聲說：「我不要表演，也不要紅包！」

一說完，大人紛紛指責：「小小豬怎麼這麼沒禮貌？」

可憐的小小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了！

送走了叔爺爺一家人，奶奶說：「小小豬吃味了！不表演就沒紅包，你又沒禮貌又不乖，所以沒紅包。」

江小豬說：「小小豬是因為大人給他難堪、又誤解他才哭的，不是為了沒拿到紅包。小小豬只是比較內向，不是沒禮貌，我們不應該在大家面前強迫他。」

奶奶生氣地說：「小孩子內向不好，就是要這樣訓練，有什麼難堪？」

當天晚上，小小豬冷靜下來以後，很清楚地對曾小貓說：「媽媽，我不想表演，也不想要紅包，可是奶奶一直叫我去表演，還說我沒禮貌，我好難過，我只是不想表演，我沒有不乖。」

小貓很欣慰兒子能這麼清晰地表現自己的情緒：「沒關係，爸爸媽媽都知道。奶奶只是不知道，並沒有惡意。」

小小豬當下便說：「沒關係，我原諒奶奶了。」

但過了好幾天，奶奶都沒有消氣。江小豬想找機會談這件事，奶奶都以「過去我們跟長輩在管教上有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是忍氣吞聲，哪有像你們這麼多意見」拒絕溝通。

江小豬碰了一鼻子灰，曾小貓則暗想，還好出面溝通的是老公不是自己，否則恐怕會演變成婆媳大戰。江小豬雖有「豬」之名，但絕對不是豬隊友。

其實我們想說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是關於內向。

這是一個眾聲喧嘩的年代，外向性格被社會普遍視為理想的特質。奶奶認為內向是一個缺點，但我們卻不認為。

曾小貓自己就是一個內向的人。我喜歡傾聽，不喜歡說話。喜歡閱讀和寫作，不喜歡喧鬧的場合。我很早就立志做記者，因為我喜歡戲劇化的故事，小學時就喜歡看報紙的社會版。

成長的過程中，很多人告訴我，像我這樣彆扭的性格，不能成為記者。外向健談的貓媽，為了我好，花了很多心力糾正我，但是沒有成功。

好在他們都錯了。我喜歡傾聽，喜歡寫作，所以我能說很好聽的故事。我不喜歡多說話，但是我喜歡思考。在記者身份的保護下，我也能在恰當的時候，提出很好的問題。我不喜歡喧鬧的場合，這也很好，因為獨家新聞只會出現在無人注意的暗角，不會出現在吵吵嚷嚷的記者會上。

開始主持節目以後，很少有人意識到我其實是一個內向的人。只有我自己知道，內向的性格如何讓我成為我想成為的這種人。

小小豬碰巧也是一個內向的孩子。我們希望他坦然面對自己，珍惜自己的特質，發揮自己的長處；而不希望強行去扭曲他的人格，更不願意把「內向」跟「沒禮貌」劃上等號。

第二，是關於強迫孩子在眾人面前表演。

在一個不熟悉的場合，忽然被要求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就算是大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氣。今天，就算是一個知名的演奏家或舞蹈家，如果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場合，就莫名其妙被要求表演，他或她也是很有可能拒絕的。這種情況下，我們會指責那位演奏家或舞蹈家「不乖、沒禮貌」嗎？相反的，強行要求對方表演的人，才是沒禮貌吧！

這樣換位思考一下，我們是以什麼立場強迫孩子表演，又以什麼立場責備拒絕表演的孩子「不乖、沒禮貌」呢？

就拿這件事來說，曾小貓覺得，奶奶罵小小豬，其實是因為小小豬不肯表演，在曾祖父面前「輸」給叔爺爺的孫子，奶奶覺得沒面子，才那樣生氣。

或許這其中重要的關鍵就是，我們不知道幼兒也有自己的立場與自尊心，我們不覺得需要尊重他們的立場與自尊。我們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指責孩子「不乖、沒禮貌」，我們自欺欺人地說自己是在「教養、訓練」孩子，其實我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面子罷了。

尊重孩子，把他當作一個人，才是教育的第一步。如果我們真的想養育有自信、勇於表現自己的孩子，就更不該用這種盲目而粗暴的方式。

而面對長輩不願意溝通，該怎麼辦呢？這是個難題，江小豬和曾小貓都沒有答案。返美班機上，我不禁有點慶幸，我們住在太平洋彼岸。

本文同步刊登於親子天下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