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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omache,一個聰明的女子、持家的妻子和悲傷的母親
2006/05/25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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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叫做《訣別》(Hector's Farewell to Andromache at the Scoean Gate),畫家的名字叫做簡貝堤諾.希那洛里(Giambettino Cignaroli),油畫中描述了荷馬史詩《伊里亞得》的一幕有名場景,特洛伊(Troy)的王子海克特(Hector)即將出城,面對他的死敵阿奇里斯(Achilles)以及他的死亡命運,他美麗的妻子安卓瑪希(Andromache)右手指著幼兒阿斯蒂納克斯(Astyanax),左手緊抓著丈夫,傷心欲絕地表達出依依離情,迫使丈夫陷入一陣該愛國或愛家的迷思之中,這裡所述說的,只有一個重點:女人以自己的角度觀看戰爭和命運。

希臘神話的最大特色,就是將神明的人性化加以寫實,可怕的是這些神將人類當作相互角力的棋子,沒有一絲憐憫,也沒有太多關愛,神總是自私地要求著人類的奉獻與犧牲、胡亂操縱人類的命運,相較於包裝過的神話,如極力呈現美好一面的神佛觀音,又或是將善惡界限清楚表示的基督創世,也全然不同於北歐那些以戰鬥為終極目的的神與巨人,希臘的眾神從未表彰任何導人由惡歸向善的可貴,也不讚揚人類的求生意志,諸神撇開了一切美好的意象,只為了私欲而行動,因此欺瞞、不道德、陰險、詭詐、通姦的故事不斷產生,人命不具任何價值的情況下,一般人類的境遇在那些從天界延伸到凡塵的大小戰事中,就顯得格外悲慘。

故事從古希臘人率領千艘戰艦越過愛琴海與地中海直攻特洛伊開始。

特洛伊王子海克特的弟弟派瑞斯(Paris)誘拐了希臘王的妻子海倫(Helen),為搶回海倫,規模盛大的艦隊聚集港口準備出發,沒想到連續三個月遭遇狂風巨浪無法出港,聯軍統帥阿格曼農(Agamemnon)便卜卦,得知月亮女神阿提米絲(Artmis)生氣了,為了平息女神的憤怒,阿格曼農王派人回家將自己最鍾愛的小女兒接來,就在血腥的祭壇上,少女成為了月神的祭品,純潔無辜的生命被斬殺。

風浪很快平息,大軍浩蕩出海,戰爭爆發,特洛伊的王子海克特(Hector)奮勇抵抗,雙方僵持十年不下,互有勝負,到了此役的第十年,阿格曼農與希臘軍中最好的戰將阿奇里斯(Achilles)發生爭執,後者由此罷兵;海克特王子苦戰之際回到城內,到神殿祈求戰神憐憫,卻得到悲慘的神諭,他遂與妻子安卓瑪希(Andromache)和小兒子阿斯蒂納克斯(Astyanax)訣別,特洛伊城內也充滿了哀傷和恐懼。

阿奇里斯(Achilles)是半人半神之子,他的母親是海洋女神特提斯(Thetis),命運注定他要不戰死特洛伊沙場,名留千古;要不在家園安養終老,享受平凡幸福,死後化為塵土。

阿奇里斯(Achilles)的親友怕卓克魯斯(Patroclus)不願再長久置身戰場之外,於是代替他上陣,卻被海克特(Hector)王子所殺,阿奇里斯因而重返戰場復仇,決定捨棄短暫生命,遵從宿命,留下永恆的名聲,因為海神已經告訴他,一旦殺死海克特(Hector)王子,他的生命就會走向終點。

在兩人的單打獨鬥中,阿奇里斯(Achilles)殺了王子海克特(Hector),為了報復,還將王子的屍體拖在馬車後面示眾,英勇的王子死狀悽慘,這幕景象讓整個特洛伊城都陷入絕望的哀嚎。

特洛伊的國王普里安(Priam)私下潛入阿奇里斯的營帳,懇求贖回長子海克特王子的屍體,阿奇里斯終於心軟,歸還了王子的屍體,還承諾休兵十二天,讓特洛伊人為海克特王子舉行葬禮;英勇的王子死後,特洛伊城也逃離不了國破城毀的命運,希臘人運用木馬的騙局,混入了特洛伊城內,特洛伊人大敗,海克特王子的小兒子阿斯蒂納克斯(Astyanax)甚至被人從高高的城牆上丟下去摔死,最後的犧牲結束,眾神得著了他們所需要的血與淚,特洛伊城化為灰燼,一群失去家園、丈夫和兒子的特洛伊女人們成為俘虜,等著希臘人取樂,人類的英雄情操再怎麼光輝,也掩飾不了人性的殘暴和神明的冷酷,留下的只是死亡和不堪。

整齣戲味道是濃厚的,確實是一齣悲劇,尤其是安卓瑪希(Andromache),一個女人目睹丈夫和孩子的死亡,面對家族與國家的毀滅,自己的地位也一落千丈,還要經歷被希臘人俘虜的慘痛,一個弱女子活在亂世之中,大概這世上也沒什麼事情更殘酷的了。

荷馬史詩中的女性呈現方式,無論是凡人、怪物或是女神,乍看之下都放在極重要的關鍵情節,例如殘酷的月神、預知兒子死亡的海神,還有命運多舛的安卓瑪希(Andromache),但是這些人類的女子,她們的命運幾乎都屬於邊際次要的(peripheral),尤其是安卓瑪希(Andromache)。

在海克特王子(Hector)與妻子安卓瑪希(Andromache)的對話中,他不斷強調「戰爭是男人的事情」,女人的行為與思考模式,都變得微不足道,孤獨的英雄是剛愎自用的戰士,明明知道自己的決策有錯誤,卻還是保持頑固不知變通的行為,為了勝利,寧可漠視自己兒子可能會死、家庭破滅、國家安危的考量,只想堅持英雄與英雄相惜的個人戰鬥,海克特王子(Hector)最後終於導致了自己的死亡。

相對於海倫(Helen)在戰事變化時對王子派瑞斯(Paris)所提出的譏諷與鼓勵,王子海克特(Hector)的母親海卡蓓(Hecabe),就在她兒子海克特(Hector)正從特洛伊城(Troy)出門,即將面對阿奇里斯(Achilles)最後的致命決戰時,這位母親站在城牆上,向王子海克特(Hector)掏出她一邊的乳房,懇求他不要接受單打獨鬥的挑戰;乳房是女性的代表,也是母親的代表,那曾經哺乳過自己兒子的母親,無聲地公然掏出自己哺育過兒子的乳房,不外是告訴兒子,她是以母親的身分請求兒子罷戰,海克特(Hector)無視於母親的沉默呼喚,也對母親的降尊迂貴毫無所動,在面對英雄惜英雄的對抗中,女人無論是處於何種身分,是母親、妻子或愛人,都無法戰勝逞兇好勇的戰士精神。

安卓瑪希(Andromache)是美女海倫(Helen)和皇后海卡蓓(Hecabe)的對照組,除了被視為男人鬥爭的起源或是戰利品的女人之外,她在《伊里亞德》之中是以賢慧的人妻以及人母的身份出現,並且出人意表地展現了個人的戰略才能。

安卓瑪希(Andromache)告訴丈夫,勸他留在城內,不要接受阿奇里斯(Achilles)為了復仇所提出的挑戰,進行兩人的單打獨鬥,並且要丈夫著手防禦一段比較容易被攻陷的城牆;但是海克特(Hector)拒絕了妻子的建議,並強烈聲明這場決鬥的重要性,兩夫妻的交談遂變得全然男尊女卑起來,這也同時表現出當時希臘人眼中的凡人女性,除了生育子女、操持家務之外,頂多只能將心思與活動範圍限制在家裡。

海克特(Hector)說:「回家去,進行妳的工作,去弄妳的紡織機及捲線桿,並監督妳的女僕,讓她們也忙於同樣的工作;男人則必須負責作戰,所有特洛伊的男人都是如此,我所做的必須超過其他人的付出。」

這句話說得很明顯,英雄的目標就是確保戰事順利,別無所求,海克特王子(Hector)的內心完全不信任自己的妻子,也不接受她所提出的軍事建議,只是回話打發妻子,表現出「男主外,女主內」的刻版命令,而這,也就是當時女性的生活情況--男人為主,丈夫說的話一定要聽從,女人再怎麼聰明都沒有用,女性的地位很顯然就低了一級,即使她是個高貴的王妃,所獲得的權力也只是在一室之內管理那些下人,並且盡了自己身為妻子的義務,這時的心靈視野(mental vision),就產生了一種無窮的意味,一個屬於女性的觀瞻。

然而,安卓瑪希(Andromache)的提議卻造就了一種對立的觀點,在她眼中,丈夫或許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但她卻不願意就此背負既定的宿命與失敗,兩人的爭執暫時將英雄情節降低為丈夫與妻子的層次,定位在一個平常的社會之中,遠離戰場上的異常發展;丈夫的對手是敵軍的第一戰將,眾神也無法保證英雄的命運,同時將英雄死亡、婚姻的結束、國家的滅亡以及社會的全然崩潰,皆顯示出最徹底的悲情。

當時的社會裡,女人在社會上的地位是由她與男人的關係來加以定義,一個父權主義之下的社會,一旦那男人無法提供保護,女人的下場將會十分可悲,因此王子海克特(Hector)不斷強調,如果特洛伊淪陷,身為王妃的安卓瑪希(Andromache)將被奴役,也會受到苛刻的待遇,但儘管瞭解至斯,英雄從未打算離開戰場,也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被殺死,但這個男人就是想要從事熱血的戰鬥,企圖以之扭轉命運。

當海克特(Hector)從戰場上回來時,安卓瑪希(Andromache)跑到城門去迎接,懇求他不要再回到戰場上去,因為這十年的戰爭,使得她的雙親以及七位兄弟皆已死亡,除了他和小孩,自己已經沒有家,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她說:「對我而言您(海克特)是我的父親、我受尊敬的母親、我的弟兄,而就是您,我年輕的丈夫,那麼請可憐我吧,請停留在城垛之處,所以您纔不會讓自己的小孩成為孤兒,妻子成為寡婦。」

這是一個女人最終的呼喚,兩人在城門的會見,顯示出女性的想法,乃是對男人進行或嘗試進行一種約束的力量,無論是以一個女人的身分,或是以一個家族成員的身分,再提出夫妻、情人、親子、母親的訴求,懇求這個男人不要隨意在爭鬥中斷送性命,但是身為英雄的海克特(Hector)拒絕受此約束的節制,只想突顯出自己身為戰士和王子的勇敢及高貴,這可稱之為「男人該去做男人該做的事」症候群(man's gotta do what a man's gotta do syndrome),簡而稱之,就是所謂的沉浸於英雄崇拜論(hero worship)。

後來,海克特(Hector)終於被阿奇里斯(Achilles)所殺,他的屍體讓父親帶回特洛伊城內,女人們的哀悼再度彰顯了戰士與社會的關係,以及國家即將面臨的命運,因為他的死亡,所有人的存在即將受到威脅。

安卓瑪希(Andromache)面對著丈夫的屍體,面對著無望的命運,感受最後英雄的陣亡、幼子被奪的悲劇,冰冷而猶疑的錚錚之音,也許就是她無助而淒慘的恨意,她的話語表現出女人對戰爭的憤怒,還有所感受到的痛苦:「戰爭對我更甚於他人,我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令人悲苦的憂愁。因為您(指海克特)在死前,既沒從床上向我伸出您的雙手,也沒向我吐露任何甜美的愛語,所以我只能過著以淚洗面的漫漫長夜時,把記憶留存心中。」

安卓瑪希(Andromache)終於進入了宿命的軌跡,在特洛伊(Troy)滅亡之後,她成為一個心碎的妻子、一個孤獨的母親,最後變成在戰爭中苟延殘喘的俘虜;她在特洛伊淪陷時,被戰勝的希臘人虜走,除了目睹了年幼的兒子阿斯蒂納克斯(Astyanax)被希臘人從城牆上扔下,也見証了失敗者的各種悲劇。

故事的最後,荷馬並沒有寫出安卓瑪希(Andromache)到底怎麼了,特洛伊城外風沙漫天、劍戟齊鳴的平野上,神般的英雄與英雄般的神子曾經在那裡作戰,並且創造出悲劇的誕生;唯有詩人能寫出偉大的悲劇,無論悲劇藉由神妙的力量將痛苦昇華,或者體現出真知的意涵,詩歌與傳說的創作世界與探索的心靈相遇,在神話般的史詩之中,浮現的不只是宿命的不公不義,也是生命晦暗時的混亂場景,詩人企圖揭穿的真相,不只是不可解的盲目英雄,也不是無可挽救的亂世恐懼,而是在英雄背後那些哭泣的靈魂--身為妻子、情人、母親的女人,所不斷付出的代價與淚水。

畫:《哀悼》(Andromache Mourning Hector)畫家:大衛(Jacques Louis Dav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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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訂分類:閱讀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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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 Dr.Do
2007/08/29 11:46
切磋

歡迎您來切磋希臘神話的故事!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bear1002

 

您打了三回廣告,醫師先生,看來我不去留言都不行囉! Rosy2007/08/30 23:29回覆
2樓. Rosy
2006/05/26 00:08
~嗨!

  謝謝連結,我知道許多人都會拿知名的主角Helen來發揮,呵呵,被遺忘的小角色往往暗藏玄機,許多人一看您那希臘眾神排名表,大概就昏頭轉向了吧。

  我寫這篇文章,只是出於一個朋友的需求,她要交歐洲文學報告,我順便幫忙分析角色

  不過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Hector纔是英雄,但這個英雄帶給妻子的悲傷,實在太過於沉重;電影中那個看似英雄的Achilles,根本就不是個東西,一想到他跟Agamemnon那種分戰利品的無謂爭執,我就覺得十分唾棄。

1樓. ■♀醫楊曉萍
2006/05/25 19:05
所見略同

Troy上演後寫過一篇感嘆相關女性的命運的雜感沒個性的美女才能得到善終!?

沒有著墨在Andromache上, 而是對Helen的特殊命運感到疑惑, 為其他真正痛苦奮鬥的女性不平....

但男女的確對參與戰爭之必要性, 有相當大認知差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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