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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故事
2025/12/31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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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台南的空軍眷村(崇誨新村),隨著父親的工作崗位變遷,於是舉家遷往台中的空軍眷村(貿易九村),民國54年父親自空軍退休,父親的新工作在台北姑父的銲條公司擔任總工程師兼品管室主任,於是我於小學四年級結束後,又舉家遷往台北,家父在台北置宅,直到如今。

我從幼稚園大班到小學四年級是在台中唸的,父親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隻身前往台北工作,每月返回台中回家休假,所以我家有一年的時間,是由母親帶著我跟妹妹住在台中渡過的,父親每個月回家一次,總會帶回來一些我跟妹妹從未見過的新鮮玩具,於是村子裡面左鄰右舍的小朋友們,也都愛跑到我們家來玩,男孩玩飛機、大砲、輪船....,女孩跟妹妹玩洋娃娃、辦家家酒,有一回妹妹辦的家家酒需要找一位男主人,於是妹妹硬拉著我來擔任,我勉強答應了,女主人找的是鄰居的一位小女孩,還要辦結婚典禮...,我又被要求用粉筆在我家院子的水泥地上畫房子,還有隔間,有廚房、衛浴、客廳、餐廳、臥房...,房子畫好了,女主人提出要求了,要我出去買菜,臥室裡面還有3個鄰居扮演我的小孩,正在等著媽媽做飯,於是我得拎著菜籃出去買菜,我一跑出去就被鄰居的男孩們拉去打彈珠了,打著打著就把買菜的事兒給忘了,我妹到處找我,終於把我找到了,著急的對我說,哥....你老婆在家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你都忘了買菜了,還不趕快回去哄你老婆...於是我又被妹妹拉回去了,隨手在地上拔些草根樹葉放進菜籃裡...總算交差了....急死人了....!我妹隨手摘了些火紅花,是要讓我幫老婆擦口紅、塗胭脂的....我的天呐...!我給她亂塗一通...她又哭了....真是麻煩...!


        我們村子隔著机場跑道與大度山遙望,跑道頭是水湳機場,我們村子是跑道尾端,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看各式各樣的飛機起降,聲音愈大聲,我們的歡呼聲也就愈大聲,因為有大肚山為屏障,所以每次有颱風來襲,就會飛來許多各式各樣的飛機,停在跑道上,機身前後用鋼纜固定在地面的固定樁上,直到颱風警報解除,飛機才會陸續移走,記得有一次看見一架C-119老母機,在跑道快速滑行並準備起飛,無奈真的是機齡太老了,飛機滑著滑著,機頭一直拉不起來,快到跑道頭的時候,右邊起落架折斷,機身立刻向右傾斜,右側機翼插入跑道,拉出深深一道溝,飛機原地打轉,還好沒有翻滚,飛機也就停下來了,剎那間起火燃燒,濃濃黑煙縷縷往上竄,消防車的警報聲頓時響起,好幾輛消防車、救護車、吉普車迅速趕到,我看見飛行員從機首側門爬出,一位駕駛兵迅速將吉普車駛近,飛行員跳下飛機並帥帥地走向吉普車,飛行員右手揮一揮,示意要讓駕駛兵坐到旁邊去,飛行員一屁股跳上吉普車開了就走,留下老母機孤獨地燃燒著,天呐...,我又被那位瀟灑的飛官給帥到了...!一舉手、一投足、開車的姿態...真是帥爆了!幾天後,飛機也不冒煙了,我們幾個小鬼頭想要靠近飛機去探險,正在興奮前進時,忽然竄出兩個衛兵大聲喝斥我們,嚇得我們趕快跑回家...!


        我們全村的人不論是大人、小孩,包含嫁進來的不管是本省人、外省人、原住民...都會講四川話,因為抗日戰爭期間,空軍單位隨政府遷往四川,國共內戰時期,空軍部隊直接從四川飛往台灣,有的官兵攜眷來台,也有的官兵在台娶本地或原住民姑娘成家,不管是誰,只要進村,四川話毫無懸念地自然朗朗上口,早年沒什麼娛樂,家裡能有一台收音機聽聽中廣小說選播(盼盼、白茜茹、台北屋簷下...)、警廣胡云先生說書、中午的京劇、李季準的晚間音樂就是超級享受了,大哥哥、大姊姊姊們最愛聽西洋音樂、跳雞舞、猴舞、阿哥哥...,媽媽說...扭屁股...難看死了...!晚上吃完飯,大人小孩就喜歡端張椅子出來乘涼,娃娃們喜歡聽大人講故事,尤其是聽鬼故事,聽得半夜都不敢起床撒尿...,後來有了電視,一個村裡哪怕只有一家有電視,幾條巷子的鄰居都會搬著板凳過來看電視,從影像校正圖看到唱國歌,盛竹如報新聞、沙漠之狐、包青天、布袋戲、歌仔戲、京劇、五燈獎、連續劇、大力水手卡通...有啥看啥,但都是黑白電視,村子裡時不時會放電影,放映當天,村辦公室會廣播,大人小孩端著椅子去菜市場空地看露天電影,映幕兩邊都能看,看着看着還會斷片,等電影工接好了繼續看,當時最流行的就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我娘不知看了幾遍,每看一遍都哭得淅瀝花啦地,真搞不懂耶。


        眷村每月有摩托三輪車逐巷發糧,村辦公室廣播,家家户户拿著糧票、米條子、油瓶子....大人小孩扛米袋、麵袋、鹽包...好不熱鬧,孩子們此時最期待的是,母親會把剛領到的米,裝滿一小罐克林奶粉罐,孩子們捧車奶粉罐奪門而出,就在巷口不遠處的大樹下,爆米花的阿伯,早已架好了機器,在那裡等著生意上門了,跑慢了不行,大家很快就排成了一條長龍,排到的人,交出手上的奶粉罐中的米,阿伯會問你加不加花生,價錢不一樣,當然要加花生才好吃囉...!阿伯將米倒進機器内不斷地旋轉,孩子們瞪大著眼睛,猛嚥口水...,阿伯忽然大喊一聲,要爆囉...,阿伯手腳利落地拉來一個鐵絲長籠,對準機器,再拿一支鐵棍形狀的工具,用力一壓...大家趕快把耳朵捂起來...砰的一聲巨響...米花的香味瞬間四溢,阿伯將米花倒進鐵桶內攪拌事前熬好的熱糖漿,再將米花倒進一個大木盒内,用桿麵杖桿平,用一塊大鐵片沿著木盒上面的格線,切出一塊塊的爆米花,糖漿很快就乾了,米花也瞬間定型了,阿伯收了錢,將米花裝進塑膠袋內,孩子們拎著米花袋飛奔回家...,這一袋米花...擄獲了孩子們全部的慾望呀...!


        巷口時不時會傳來不同的聲音,有賣冰淇淋的叭噗聲,有搖鐵罐子賣麥牙糖的聲音,有搖鈴噹賣清水冰棒的聲音,還有修理紗窗、紗門、沙發椅子的叫賣聲...,到了晚上,巷口麵攤子傳來陣陣的麵香味,一碗楊春麵加蛋再加小白菜就能吃得津津有味,若是過生日,母親會多給一個銅板,那就能夠吃上一碗豬肝麵再加一個滷蛋,連作夢都會笑出聲來了。


       當時空軍眷村的福利是最好的,孩子們都是唸空軍子弟小學,每天一大早,幾十輛漆著藍色的空軍2.5噸大卡車,早早就停在村口大廣場待命,孩子們在村口候車亭排隊領牛奶、魚肝油,我跟妹妹每天早上會先跑到趙伯伯開的早餐店去拿一套燒餅油條,趙媽媽會記在小本子裡,我娘每週結帳一次,我有一次遲到了,沒趕上我應該搭的那輛車,只好去搭另一輛大卡車,後面坐不下了,開車的老士官叫我坐在他旁邊,老士官是個大嗓門,叼著煙還能有說有笑甚至張口罵人,車要開了,他把頭伸出去,用四川話對後面的隨車輔導員吼道...格老子板凳...安全帶拉起來了没有?我注意到他嘴裡的煙屁股都快要燒到金邊了...再燒就要燒到高棉了...他居然還能繼續叼著,整支煙屁股死死黏住上嘴唇,煙灰長長的也不會掉落...,他終於彈掉了煙灰...再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直接對著還沒熄滅的煙屁股點著了...這一幕簡直太神奇了,就好像是在玩特技一般...!


        民國五十年代,一位老士官將貿九的同僚槍殺後,一度躲到碉堡裡意圖自盡,然後又躲到民宅内,在憲兵層層包圍下自焚,這位老士官長名字叫做蕭森,命案現場就在我家後門對面,事後我也到現場圍觀!當天晚上,整夜槍戰,連裝甲車都開進村子裡了,第二天這位士官長要求他的一位老同鄉,帶著酒菜,只准穿一條內褲,進入他躲進的一間老百姓民宅內,他吃完喝完!請他朋友出去!然後引火自焚!死後已經被燒成一具焦屍....!蕭森是部隊裡面的頭等射手!槍法神準,他是因為感情因素大開殺戒,前後死了7~8個人!都是被槍打死的!蕭森當天夜裡還潛回部隊拿槍拿彈,身上還有手榴彈...!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經歷的槍戰,我才小學三年級..!村辦公室要求家家戶戶不要出門!整夜都聽見槍響...,當夜是除夕夜,死者們都正在吃年夜飯。聽說蕭森知道死罪難逃,他索性乾脆一次殺個夠,貿易九村殺了人,還跑到貿易三村去找他連長尋仇...,沒找到人,又回到命案現場!看見一位站在窗口圍觀的軍官,長的貌似他連長,他叫了一聲連長,那人一回頭,一發子彈正中鼻子,當場跪地死亡,結果打錯人了,這位年輕軍官家就住在附近,老婆還在家等他下班,結果經鄰居告知,才跑到現場哭到不行!


所幸這家人的兒女當時都沒回家(姊弟妹好幾個),好像是約好了出去水湳看電影,逃過一劫!事後他們都被安排到孤兒院..!後來這間屋子沒人敢住,約一年後,一對年輕夫婦自願住進來,還把整間屋子的牆壁都漆上紅色油漆...!


        貿易九村的村子口有一間教會,教會辦的幼稚園叫做感恩幼稚園,我母親是第一任園長!當時唐飛的夫人也在裡面當老師,當時的唐飛還是少校飛行員,我依稀記得一位很帥的飛官,自己開著吉普車來接張老師...我又被帥到了...;當時的飛官都喜歡自己開車,經常聽到的一句話:「飛官的腳不落地,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車上」,有許多年輕女孩逛街逛累了,看見戴著雷鵬墨鏡、船形帽、飛行夾克、開著吉普車的飛官,只要招手,大帥哥立刻停車,去哪都行...!於是有許多女孩都當上了飛官夫人...!


        記得當時的感恩幼稚園雇了一位工友,是軍中剛退下來的魏伯伯,人非常熱心,又深得小朋友喜歡!每年聖誕節,魏伯伯都會扮演聖誕老公公,幼稚園内的一草一木,任何時間都被修整得整齊漂亮,還會主動修東補西,也經常粉刷牆壁及門窗,是我母親的得力助手,有一次一位小女生中午睡午覺尿在褲子上了,魏伯伯幫她洗屁屁,又幫她洗褲褲!這位小女生放學回家告訴家長說...魏爺爺摸她屁屁....!這魏伯伯應該是被冤枉的!他黯然地離開了工作!


        我家搬至台北後,直到我去唸官校了,某次利用放假時間,回了一趟貿易九村,當時感覺所有的地方都變小、變窄了...,是因為我變大了嗎?記得小時候,家家戶戶都沒有圍牆,頂多圍個竹籬笆或是花樹牆,感覺比較寬敞明亮,不像眼前家家戶戶都砌上磚牆,甚至還把磚牆外推到極至,變成巷道極窄,幾乎都快變成摸乳巷了...。


        我最後一次回去是在我退伍之後,在民間公司出差,開車順道經過,想要來一個回顧之旅,當時水湳機場早已拆除,台中市政府搞都市計劃,我開車來到村口,整個村子都已遷村,村内荒煙漫草,野狗四竄,令人不勝唏噓,所幸感恩幼稚園還在,其他早已不復當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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