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這傳記最末段的史官評論,俺大概都會偷懶跳過。不過在《劉仁軌傳》的這一段評論,《舊唐書》作者劉昫引述唐玄宗時期的史官韋述對於劉仁軌的意見,基本上是比較偏向於負面的評論。除了先前提到韋述對於劉仁軌在鎮守西蕃時因屢遭當時的中書令李敬玄刁難,而建議改由李敬玄統領鎮守西番軍務導致唐軍大敗,認為劉仁軌因私怨而陷人於不能、致使李敬玄兵敗並讓唐朝遭受國恥,有違忠恕之道。此外,韋述還以唐高宗還在世時,與劉仁軌同時擔任左、右僕射的戴至德的表現,刻意影射劉仁軌的德行不如人之處。
唐朝、唐高宗李治、上元二年,唐高宗任命戴至德為尚書右僕射,與擔任尚書左僕射的劉仁軌同列。由於劉仁軌才剛在朝鮮大破倭軍、平定百濟,軍功顯赫;且左右僕射除了分別管理尚書府內大小官員外,左僕射又有糾彈百官之權,權力大於右僕射,所以當時的人們自然對於劉仁軌比較尊崇,對戴至德相對的就比較不那麼重視。
戴至德和劉仁軌二人以隔日輪值的方式受理百姓告御狀的牒文,同時也當場聆聽申訴以作為判決的參考。這對於縣尉出身、有刑獄經驗且熟知律法的劉仁軌自然是小菜一碟,所以經常在聆聽申訴、看完訴訟牒文後,就能當場做出合法且合理的結論,對於仍有不服判決或是不符合告狀條件而堅持抗辯者,劉仁軌也能以讓對方聽得進去的話語讓對方了解是非對錯,因此讓申訴者的心裡對皇帝的判決能有相當程度的預期。
而一向慎於言辭的戴至德,就不會直接做出評斷,而是將相關的案情整理過後,將申訴有理的案子以書面報告呈給唐高宗的同時,分析案情給唐高宗聽、並提供可能的判決方式由唐高宗親自裁決。這樣當然也會讓申訴的百姓在等候裁決結果的這段期間,心裡就像十五個弔桶七上八下的。有人就問戴至德為什麼不能像劉仁軌一樣當場做出裁處?戴至德說:
「舉凡慶賀、獎賞、刑責與處罰,這些都是陛下所擁有的權力,我們身為人臣的,怎能與陛下爭奪這樣的權力呢!」
戴至德如此謹言慎行的行事態度讓唐高宗知道後,唐高宗為之讚嘆不已,也更加器重戴至德的才徳與能力。
有一次戴至德值班,一位老婦人呈遞了申述狀,戴至德看完後剛要下筆簽收時,那名老婦人就偷偷的問旁邊的人:
「他是劉僕射還是戴僕射?」
旁邊的人回答說:
「這位是戴僕射。」
老婦人得知自己認錯了人,一時情急,慌忙的對著戴至德大喊:
「我以為我把牒文給了『解事僕射』,但你不是!把牒文還我!」
戴至德對於老婦人如此無理的舉動並不生氣,笑著將牒文交給左右拿去還給了老婦人。
所以,不久之後,劉仁軌還是受到大多數百姓的讚美,更獲得了「解事僕射」的美譽。此外相對於劉仁軌的經常直言上奏,戴至德在皇帝和同僚面前同樣的不善於言詞,遇事也多以文章奏摺說明,所以也因此百姓們就認為戴至德比較沒有業績表現。直到儀鳳四年戴至德過世時,唐高宗痛失能臣,對左右說:
「自從我失去了戴至德,就再也聽不到意見了。他在的時候,只要我有不對的地方,他從不放過,一定會上奏章勸諫。」
於是唐高宗命人將戴至德生前所寫的奏章拿出來,居然裝了滿滿的一大箱。唐高宗一邊看一邊流淚,大家這才知道戴至德其實是個埋頭苦幹、值得尊重的人。
這些觀點與評論本就因人而定,角度不同,觀點就不同,所做出的評論自然就有可能完全不同。所以,有關於劉仁軌優劣成敗的評斷,還是讓各位自行判斷唄。
改編自 《舊唐書》/《太平廣記》
原文:
《舊唐書》.卷八十四.列傳三十四.劉仁軌
劉仁軌、汴州尉氏人也。
……
史臣韋述曰:
世稱劉樂城與戴至德同爲端揆、劉則甘言接人、以收物譽。戴則正色拒下、推美於君。故樂城之善於今未弭、而戴氏之勣無所聞焉。嗚呼、高名美稱、或因邀飾而致遠。深仁至行、或以韜晦而莫傳。豈唯劉戴而然、蓋自古有之矣。故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非夫聖智、鮮不惑也。且劉公逞其私忿、陷人之所不能、覆徒貽國之恥、忠恕之道、豈其然乎。
《太平廣記》.卷第一百七十六.器量一.劉仁軌與戴至德
唐劉仁軌為左僕射,戴至德為右僕射,皆多劉而鄙戴。
時有一老婦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婦顧左右曰:
「此劉僕射?戴僕射?」
左右以戴僕射言。急就前曰:
「此是不解事僕射,卻將牒來。」
至德笑,令授之。
戴僕射在職無异跡,當朝似不能言。及薨后,高宗歎曰:
「自吾喪至德,無所复聞,當其在時,事有不是者,未嘗放我過,因出其前后所陳,章奏盈篋,閱而流涕。」
朝廷始追重之。
(出《國史异纂》)
《舊唐書》卷七十 戴冑 兄子 至德
戴冑,字玄胤,相州安陽人也。
……
冑無子,以兄子至德為後。
……
至德,乾封中累遷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尋轉戶部尚書,依舊知政事。父子十數年間相繼為尚書,預知國政,時以為榮。
咸亨中,高宗為飛白書以賜侍臣,賜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賜郝處俊曰「飛九霄,假六翮」;賜李敬玄曰「資啟沃,罄丹誠」;又賜中書侍郎崔知悌曰「竭忠節,贊皇猷」,其辭皆有興比。
俄遷尚書右僕射。時劉仁軌為左僕射,每遇申訴冤滯者,輒美言許之;而至德先據理難詰,未嘗與奪,若有理者,密為奏之,終不顯己之斷決,由是時譽歸於仁軌。
或以問至德,答曰:
「夫慶賞刑罪,人主之權柄,凡為人臣,豈得與人主爭權柄哉!」
其慎密如此。後高宗知而深嘆美之。
儀鳳四年薨,輟朝三日,使百官以次赴宅哭之,贈開府儀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諡曰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