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東方的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女子一覺睡醒，發覺某甲在一旁坐著打瞌睡，就小聲的說：

 

「郎君你貌如冠玉，為何一點也沒有大丈夫的氣概？」

 

某甲聞言驚醒，脫口而出的回答說：

 

「能夠聞到如此香氣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我喜歡美色的方式，並不是在牀笫之間。」

 

女子微笑著作勢呸了一口口水，某甲用衣襟當成靶子去接；轉眼間，卻在衣襟上出現一朵海棠花的圖案，某甲感到奇怪就問女子為何會如此？女子皺著眉頭有些埋怨的說：

 

「郎君還沒認出我嗎？你從前所珍愛的那株海棠樹，就是我啊。我感念郎君與我同死的深切情義，願生生世世與您一同作個多情種！」

 

才剛說完，外頭就有夫人派來的使者前來招喚他們趕快前去。二人謁見夫人後，夫人便命侍者展開一面繡幡招來了一艘二人坐的小船（原文的「艭」音「雙」，古書中記載的一種小船），只見花兒滿天飛舞，一些花兒附著在某甲的衣袖之間便不再脫落。隨即有一縷暖風從地上升起，某甲頓時覺得身輕如葉，飄飄然的任憑風吹而行。很快的，某甲碰觸到了一棵樹便停了下來，身子與這棵樹結合在一起，而樹的枝葉搖動時，無異於某甲操作自己的手臂、手指。某甲仔細一看，原來自己已經轉生為一棵海棠樹了。在某甲的旁邊有一棵桃樹，則是女子轉世托生，於是二人（樹）藉著枝葉搖動相互呼應著，十分快樂

 

某甲與女子二人轉世托生為樹的地方，周圍有朱紅色的欄杆，當中有一條漢白玉石砌成的台階，當中有無數條長滿青苔的小路縱橫交錯，外圍還有一道矮牆環繞，矮牆有一處缺口，通往一處豪宅，原來這裡是某官紳的私人花圃。花圃中許多花姊妹紛紛前來迎接問候某甲與女子，大家相處得十分融洽。每當明月高掛、晚風徐徐時，某甲與女子則常在清澈的池子與碧綠的草地上遊玩嬉戲，然而此情此景卻令人感覺特別的哀傷。

 

沒多久，到了春末夏初、桃花開始綻放的時節。官紳有一位名叫雪燕的女兒，模樣非常美麗，帶著一眾婢女來到花園賞花，各自挑選摘折了一朵桃花插在髮髻間。大家看著一旁的海棠樹，相互問著：

 

「為何海棠花還沒開？」

 

某甲聞言就想要立刻開花，但一旁的桃樹（女子）勸止著，說：

 

「你的花期還要在半個月之後才開始，會何這麼急著要開花？違背時節而開花，將會短命的。」

 

某甲並未聽從女子的勸告，第二天就綻開滿樹的海棠花了。可是雪燕小姐並沒有料到海棠花會突然綻放，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到花園中。海棠花謝了，某甲又再度開著花以等待雪燕小姐的到來。就這樣當海棠花開到第三次時，雪燕小姐才再度來到花園，見到滿樹的海棠花，驚訝的說：

 

「為何開得這麼突然？」

 

就在海棠樹前徘徊許久，最後折下數枝花兒，放在膽瓶中供養著。這好比遇到知音、受人賞識的遭遇，讓某甲高興得不得了。

 

----- 待續 -----

 

改編自 《耳食錄》

 

原文：

 

《耳食錄》．二編．卷五．女湘

再生事夥矣，莫奇於女湘。湘姓金氏，能記宿世事。

……

湘之始死也，皇皇無所向，覺彩霞滿天，溪谷絢映如錦繡。

……

東方白，女覺而起，微語曰：

「君貌如冠玉，何無丈夫氣？」

湘對曰：

「得聞薌澤，於願至足。臣之好色，不在牀第間也。」

女微笑唾之，湘鈀（靶）承以襟；須臾，成海棠一蒂，異而問之，女顰曰：

「君未識妾耶？君疇昔所愛樹，即我也。感君同死，願生生世世同作多情物！」

言次，夫人促召去。命侍者展繡幡招艭之，飛花攪空，著湘衣袂間，不復脫落。旋有暖風一縷起地上，頓覺身輕如葉，飄飄然惟風所向。頃之，觸樹而止，身乃與樹合，而枝葉動搖，無異臂指之使，蓋轉生為海棠矣。其旁有桃樹，則女托焉，於是相呼樂甚。

其地朱闌白砌，苔徑橫斜，繚以短垣，垣有鑿壞，通巨宅。蓋某貴紳花圃也。圃中花姊妹咸來問訊，款接甚歡。月明風細，輒遊戲清池碧草間，情致殊淒宛也。未幾桃始花。紳有女雪燕，絕美好，偕諸婢來觀，各折枝簪鬢間，諦視海棠，相謂曰：

「何尚未蕊？」

湘即欲具蕊，女止之曰：

「君花期尚在半月後，何遽也？違候而花，將不壽矣？」

湘不聽，明日花焉。雪燕不意其猝開，數日竟不至。落矣，又開以待之。三開，雪燕來，驚曰：

「何遽若此？」

徘徊久之，折數枝，作膽瓶供。湘不勝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