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還是與南朝陳有關的故事。歷史上沒有萬年不滅的朝代，而且通常開國之君創業維艱，運氣好的後繼有人還可以守成，但俗話說「富不過三代」，通常第三、四任皇帝就可能將整個祖先創下的基業敗掉。

 

北方的北周滅了北齊，北周的隋王楊堅逼迫北周靜帝宇文闡讓出皇位，篡位登基為隋文帝，改國號為「隋」，年號「開皇」，定都大興（也就是後來的長安城），並在平定內亂統一北方後，開始向南方進軍，先滅了西梁的後主蕭琮，最後剩下的就是南陳了。

 

南朝陳自陳高祖陳霸先、陳文帝陳蒨、廢帝陳伯宗、陳宣帝陳頊，到最後一任的陳後主陳叔寶，不過五任而已。陳叔寶即位後生活奢侈糜爛又荒淫，日夜與張麗華、龔貴嬪等妃嬪美人以及文臣游宴而不理朝政，又耗費鉅資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導致國庫空虛，自恃長江天險，對於全國僅有十萬兵力又分散各地而使國防出現危機卻毫不在意。

 

隋文帝楊堅就於開皇八年八月，令次子晉王楊廣（隋煬帝）自六合郡（古稱「堂邑」，今南京市北方）南下、三子秦孝王楊俊自襄陽順江而下、清合公楊素領水軍出永安、荊州刺史劉思仁出江陵、蘄州刺史王世績出蘄春、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吳州總管賀若弼、青州總管燕榮等數十名總管各自領兵會軍，合計五十一萬八千大軍攻打南陳。南陳沿長江的守軍首先被攻破，告急文書送至建康，陳後主卻只顧著飲酒作樂，臣子施文卿、沈客卿等人又將告急文書扣下不報，延誤了大軍調動的先機。

 

南陳的太子舍人徐德言，他的妻子正是陳後主的妹妹樂昌公主。夫妻倆見時局紛亂，陳後主又如此昏庸，讓國力如此衰敗，擔憂國破之後夫妻雙方無法保全對方，徐徳言取來一面銅鏡將它一分為二，夫妻各取一半，徐徳言對妻子說：

 

「若是隋軍攻破京城，以你的才華和容貌，你一定會被收容到有權有勢的人家之中，而我則不知是生是死，或許就這樣永遠分離。倘若我們的緣分未盡，那麼每年的端午節（《本事詩》為「正月十五日」），我們就設法在街市之中賣這面鏡子，藉時就以此銅鏡為信物相認，希望有幸能再相見」

 

九月，隋將賀若弼和韓擒虎率八千名精銳攻打南陳的京口、姑蘇，南陳軍不敵退至建康城外。更因為陳後主領導無方，使得南陳將領無法齊心合力，導致南陳屯駐於建康的所有部隊無法相互配合，被逐一擊敗。到了次年、開皇九年正月二十甲申日，南陳守將任忠開城投降，韓擒虎首先進入建康城並從井裡揪出了躲在裡頭的陳後主陳叔寶及嬪妃張麗華等人，南陳至此滅亡。

 

南陳的王公貴族自然都成了俘虜，按照慣例男為僕女為婢，姿色出眾的就被戰勝國的高高層先選了去。於是，樂昌公主被因戰功被改封為越國公的楊素看中，將她收納入府當小妾，對她非常寵愛。

 

而徐德言因戰亂而流離失所，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隋都大興。算算日子也到了端午節，徐德言就拿著這半面銅鏡在街市上一邊叫賣，一邊尋找也在賣半面銅鏡的人。找著找著，見到有一位老僕在叫賣半面銅鏡，徐德言拿出自己那半面銅鏡與老僕手中半面銅鏡拼湊，果然斷面、花紋完全吻合。於是徐德言就在銅鏡背面題了一首詩：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

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然後將整面銅鏡都交給了老僕。

 

老僕將銅鏡送還給樂昌公主，公主見到詩句後便傷心的一直哭，也不肯吃飯。楊素覺得奇怪，問清楚原因後，楊素被他們夫妻之間堅定的情意所感動，決定要將樂昌公主送還給徐德言，就派人將徐德言找了來，備酒設席，楊素故意對樂昌公主說：

 

「妳如能立即應和一首詩，我就放了妳，讓你們夫妻團圓。」

 

樂昌公主聽了，馬上就應景作了一首詩：

 

令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

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楊素聽了哈哈大笑，就舉杯向徐德言夫妻敬酒為他們餞行，並且送了盤纏與許多禮物給他們。徐德言就帶著樂昌公主回到江南居住，直到白頭到老。

 

改編自 《獨異志》／《本事詩》

 

原文：

 

《獨異志》．卷下

隋朝徐德言妻陳氏，叔寶妹。因懼亂不能相保，德言乃破一鏡分之，以為他年不知存亡，但端午日各持其半鏡於市內賣之，以圖相合。

至期適市，果有一破鏡。德言乃題其背曰：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餘半月輝。」

時陳氏為楊素所愛。見之，乃命德言對飲，三人環坐，令陳氏賦詩一章，即還之。陳氏詩曰：

「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素感之，乃還德言。

 

唐．孟棨．《本事詩》．情感

南朝陳太子舍人徐德言 與妻樂昌公主 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銅鏡，各執其半，約於他年正月望日賣破鏡於都市，冀得相見。

後陳亡，公主沒入越國公楊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見有蒼頭賣半鏡，出其半相合。德言題詩云：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公主得詩，悲泣不食。

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還之，偕歸江南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