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爆炸，給我國消防員隊伍帶來了巨大的損失，而人們在悲痛之外感到驚訝的壹點是，來自天津港公安分局的消防員是屬於“編外”的，是企業編制，並非消防兵。事實上，不管是消防隊伍還是警察隊伍，我國從事這兩個職業的人中都有大量“合同工”，他們是壹個怎樣的工作、生活狀態，值得關註。

編制警察、消防員與合同制警察、消防員

人們熟知的民警、消防員大多屬於編制警察、編制消防員

提起警察和消防員，人們最先想起的就是民警和消防兵。民警指的是公安機關下轄的治安警察、巡邏警察、刑警、交警等等，編制上屬於國家公務員。消防兵則壹般隸屬於公安局消防支隊，編制上屬於武警，即現役軍人。

除去公安民警外，司法警察、國家安全警察，也屬於國家公務員編制。還有些警察的編制性質比較復雜，往往屬於企事業編制，這些警察指的是所謂“行業警察”，包括鐵路、交通、民航、林業等四大系統。其中鐵路民警在2009年已經轉為公務員編制（但待遇並沒有參照公務員警察），林業警察很多還屬於事業編，交通、民航的警察則壹般屬於企業編制。與公務員編制的公安警察相比，企事業編的警察在執法權力上存在些法理問題，但他們都屬於國家工作人員。

而除去消防兵外，企事業單位也存在有編制的消防人員，這指的是鐵路、交通、民航、林業四大系統成立的專職消防隊中，享有企事業編制的消防人員，通常是這些專職消防隊的管理層，他們也屬於國家工作人員。

除去有編制的外，還存在大量合同制警察與消防員

所謂合同制警察，壹般指的各種輔警、協警。這是在經濟、社會不斷發展、已有警力越來越不足背景下的產物，因為正式民警的成本相對較高，所以就在社會上招聘壹些人員作為補充，用低成本的方式來輔助正式警察隊伍完成任務。在經濟發達地區，已呈現警務輔助人員數量多於正式民警的基本格局。例如，據統計，截至2012年5月，江蘇省共有輔警15.7萬人，是公安民警的1.7倍，而且這個數字仍在動態攀升之中，其中蘇州市達3.5萬人，已是民警的2.7倍。在企事業編制的警察隊伍中，也有這種簽合同聘任的人員。

招聘合同制消防員也是同理，同樣是為了滿足整個社會不斷擴大的消防需求。事實上，相比發達國家，我國每萬人中平均擁有的專業消防員數量要少差不多10倍，缺口是相當大的。而我國消防經費同樣不足，招聘合同制消防員，與征消防兵壹樣都是屬於較低成本的補充人員方式。合同制消防員包括政府專職消防員和企事業專職消防員兩種，前者由政府招聘，交給武警消防支隊訓練，並在壹起執行任務；後者則由機場、港口等企業進行招聘，為企事業消防服務。天津港公安局消防員就是屬於這種。

這些合同制警察和消防員，往往被稱為“編外警察”，“編外消防員”，簽的壹般都是勞動派遣合同，“臨時工”的意味非常明顯。多數民眾對他們也並不熟悉。

合同制警察、消防員各方面的狀況都令人擔心

相比起正式在編的民警和消防員，合同制人員無論是在來源、訓練還是士氣方面，狀況都令人擔憂。

合同制人員的來源就不太佳

首先是來源方面。以合同制消防員為例，他們最主要的是各種職業技術學校推薦的畢業學生。但剛畢業的學生對招聘前消防工作目的、性質、任務、消防工作的管理要求根本不了解，壹直認為消防隊是現役軍隊體制下的消防隊伍，往往不知道什麽是合同制消防，因此造成壹些學生認為招聘後可以享受現役軍人的待遇，等到了消防隊後發現並不是想象的那樣時，有壹部份人會對消防工作缺乏積極性。另壹個來源是社會閑散青年，壹些年輕人文憑不高，又找不到合適工作，天天待在家中，父母著急，鄰居議論，時間長了對家庭負面影響很大，今後找對象都很難，還有可能造成違法亂紀的現象，因此在輿論的壓力下被逼出來應聘消防隊員。還有壹些是吃不了苦又不懂技術的年輕人：這類人員在工廠工作時，因待遇底、環境條件差，又學不到技術，在沒有找到好的工作時，跳槽來應聘合同制消防隊員。壹個針對合同制消防員的調查顯示，對消防事業有興趣才來應聘的僅占了百分之十幾。

換言之，大部分合同制消防員都不是奔著消防工作來的，對消防事業難以上心。

合同制人員往往專業素質欠缺、訓練不足

合同制人員來源不佳的問題，並不容易通過別的方法來解決。不妨以廣州白雲機場的合同制消防員為例來說明這壹點。白雲機場屬於國內排行前列的機場，但隸屬其下的占據總數70%的合同制消防員素質並不理想。如前所述，這些消防員的文化素質並不高，但在機場這樣的的地方進行滅火工作，是需要豐富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的，需要知道壹架飛機什麽地方容易起火，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撲滅。至於港口消防員，那更是得對不同運送、儲存物質的可燃性要有充分了解才行。從壹位學者的實地調查研究來看，白雲機場合同制消防員並沒有通過訓練學習有效掌握應該具備的知識和技能。甚至在體能方面都達不到專職消防員的訓練標準。

待遇低，流動性高，“真的‘假警察’”、“滅火的農民工”等說法讓合同制人員心態不平衡

更重要的問題是，這些合同制警察、消防員來應聘就是為了工資報酬的，但偏偏待遇很低。很多合同制政府專職消防員待遇不到2500元壹個月，但同樣要幹出生入死的活。前述白雲機場的合同制消防員2011年月工資約3200多元，相對好壹些，但比起同壹崗位資深在編員工的近8000元，差別非常大，這導致合同制消防員流動率很大，每年能達到近20%。2011年，東南某省會城市招100個合同制消防員，其中壹名消防員後來稱，3年間，已有半數人離職。

除此之外，各地合同制民警和消防員的撫恤金政策也不太明朗，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規定合同制民警、消防員的撫恤金與在編人員相同。這也導致了合同工們的士氣不足。

在日常執行任務時，合同制人員也往往因身份上的差別感到心態不平衡，壹些在編人員認為他們“像農民工”，他們自己也調侃自己是“真的‘假警察’”。壹位輔警曾這麽在網上吐苦水——”我只能說，我們在幹辛苦的事，卻得不到該有的東西，連名份也沒壹個，心理不平衡的情況在我們這行確實存在。”“我承認，我們是最郁悶的人，服裝裝備摩托車（裝備與民警部分通用），滿身寫滿了警察，但是又不是警察的人，卻又要做警察的事，但又沒警察權力的人，就是我們，輔警。”

讓不職業的人從事這樣的職業，這是對他們的不負責

壹些別的國家也有輔警、誌願性消防員，但真的只是起輔助作用

合同制警察、消防員各方面的狀況都令人擔憂，但部分人員卻承擔了相當重的任務。如據浙江省統計，目前輔協警抓獲的違法犯罪嫌疑人員，壹般占抓獲全部嫌疑人的50%以上，有的地方高達70%以上。這確實是為社會的治安狀況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但輔警的執法效率、犧牲受傷代價如何都是需要打上問號的，並且還存在很多執法亂作為乃至執法不公等現象。

相比之下，公認警察制度建設得最好的英國和我國香港地區，輔警只是起正式警察的補充作用，均是兼職或利用業余時間從事警務工作，因而是名副其實的“輔助”警察。這種做法無疑是對輔警、也是對民眾更為負責的。

而在消防領域，部分合同制消防員則存在日常訓練和實踐不夠，壹遇突發事件卻要趕鴨子上架的情形。相比之下，美國的誌願消防員壹般只是配合專業消防員完成前線之外的工作，也無疑更為合理。

“經費不足”或“省錢思路”造就了這壹現象，如果不改變，社會付出的代價會越來越大

在中國，欠缺訓練、欠缺經驗的合同制警察、消防員漸成主流，與“經費不足”或曰“省錢思路”有很大關系。但這種做法可能會付出更大代價。在消防專家麻庭光看來，最近國內發生的幾次重大災情（哈爾濱大火，電梯事故，還有高雄大爆炸），都有消防處理不當的貢獻，導致災難擴大的結果。世界主流趨勢的大消防，需要職業化的投入和努力，像天津港或白雲機場的這些消防員則相反，他們是企業培養的，沒有太多救災任務的隊伍。據天津港消防隊離職隊員透露，港內很少有任務，工作半年出警兩三次，平均兩個多月才出警壹次，還都是處理車禍中的車輛。所以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鍛煉技能。想通過合同制來省錢，把高技術、高要求的救災工作甩掉，反而會造成全社會的救災成本急劇增加和災難損失的無限擴大。

總而言之，中國目前的合同制警察、消防兵的狀況令人憂慮，現況亟待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