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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米歇爾·佩羅(Michelle Perrot)的《私人生活空間史》
2025/10/06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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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米歇爾·佩羅(Michelle Perrot)的《私人生活空間史》

房間是內在生活、大腦、記憶(人們稱之為記錄室)的隱喻,是浪漫主義與象徵主義想象所青睞的對象,也是一種浪漫和詩意的敘述結構。我們有時很難從房間的特徵中捕捉其承載的經歷。然而,這些特徵正是本書的關鍵,是本書各個章節的組織依據。避難者,異鄉人,旅行者,尋求居所的工人,渴望擁有閣樓和心上人的大學生,好奇和貪玩的孩子,窩棚的愛好者,情投意合或同床異夢的夫妻,憧憬自由或孤獨絕望的女子,渴求純潔的男女修士,默默追求某個問題之解決方案的學者,對文字如飢似渴的讀者,在夜晚的安寧中受到啓發的作家;他們和國王一樣,都是這部房間史詩的表演者。房間是見證者,是巢穴,是隱居之地,是身體的包裝——熟睡的、戀愛的、避世的、癱瘓的、患病的、垂危的。季節留下它們的印記,有時明顯,有時隱秘;每日的鐘點也是如此,它們以各種方式裝扮著房間。但是,夜晚無疑是最重要的時光。本書是獻給夜晚的歷史,為房間之中乃至內心之中的夜晚而寫。心上人沉悶的嘆息聲,枕邊沙沙的翻頁聲,筆尖走字的摩擦聲,電腦鍵盤的敲擊聲,夢中人的嘟囔聲,夜貓的喵鳴聲,孩子的哭喊聲,被打女人的尖叫聲——她們是午夜罪行真實或假想的受害者,病人的呻吟和咳嗽聲,臨終者的哀號聲。房間裡的這些聲音構成了一種奇特的音樂。
——
〈前言:房間的樂章〉

閱讀及分享米歇爾·佩羅(Michelle Perrot)的《私人生活空間史》。

在入手本書之前,雖然有預想到普魯斯特應該會出現在本書裡面,但沒想到他出現的頻率甚高,包含作品中的角色也彷若真實人物出現在文章之中,隨手摘要一段:


奧黛特··克雷西的附庸風雅反映了時代的潮流。路易十六時期的風格取代了對東方風格的迷戀,隨後又出現了裝飾藝術。1890年前後,已經成為斯萬夫人的女人將其數年前視為高雅的東西貼上蹩腳的標籤。在她最常待的房間裡,擺滿了薩克森瓷器……以前她總擔心佣人出於無知而去觸摸她的中國瓷像和瓷瓶,現在,她更擔心那些薩克森的玩意……”同樣,比起日式睡袍,她現在更喜歡華托式的淺色絲絨睡衣,它體現了對個人衛生的要求,在她看來,這比欣賞《蒙娜麗莎》更重要。

最終,我還是把這一本書當作是普魯斯特的評論專書,容我摘要其中一段章節,討論的是「女囚」阿爾貝蒂娜,蠻期待讀友們都能早早離開斯萬之家,進入普魯斯特精心策劃的藏嬌金屋吧!

書名:私人生活空間史
作者:米歇爾·佩羅(Michelle Perrot
譯者:應遠馬、呂一民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5/05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7841752
內容簡介
2009
年費米娜散文獎獲獎作品。

這是一本系統性研究私人生活空間之歷史的著作,法國著名文化史學者蜜雪兒·佩羅跨越社會學、文學、美學等領域,以細緻的文獻分析與生動的個人體驗構建西方文化中房間的譜系。我們因種種原因走入房間:出生,休息,慾望,愛情,思考,讀寫,尋找自我,囚禁,疾病,死亡。從臨盆到臨終,房間是生命存在的舞臺,至少是劇場的後臺。在這裡,我們摘下面具、褪下衣裝,度過人生的近半時光。房間承載了生活的密度與無限的想像,更是人類精神世界與社會關係的深刻映射。

Excerpt
〈禁閉或密室〉

愛情,是人心可感受的時間和空間。
« L’amour, c’est l’espace et le temps rendus sensibles au coeur. »
“Love is space and time made sensible to the heart.”
——
馬塞爾·普魯斯特,《女囚》(Marcel Proust, La Prisonnière)

[
女囚] (La prisonnière / The Captive

嫉妒是普魯斯特小說中的主要推力,最終引向禁閉。(Jealousy is an essential mechanism in Proust’s novels; it often results in closed doors.) “……我過去認識一個女人,有個愛她的男人真正地把她囚禁起來;她不能見任何人,只有在忠誠的僕人陪同下才能出門。普魯斯特在《重現的時光》開篇如此總結《女囚》的故事。敘述者監禁了阿爾貝蒂娜,企圖控制她與別人的接觸,深入瞭解她的友誼和同性愛情,監視她的來來往往。當然,他尤其想佔有她,進入她的內心世界,驅散籠罩在她身上的捉摸不透的陰影,將她揮之不去的過往據為己有。為此,敘述者讓她以為他們將要結婚,並且不顧母親的反對,邀請她一起住到自己在巴黎的公寓。在一個冬季的幾個月裡,他讓她住在與不在家的母親相鄰的房間,就在走廊的盡頭;衛生間跟他的只隔著一堵牆。兩個衛生間之間的隔牆非常薄,洗澡時,我們甚至能相互說話。通常情況下,只有住在旅館裡,兩個身體才會如此接近。普魯斯特的傳記作者認為,阿爾貝蒂娜的原型可能就是阿格斯蒂內利——普魯斯特的司機和情人,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難(和阿爾貝蒂娜後來的遭遇一樣)。人物和性別的模糊增強了悲劇色彩。她還是他,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愛情這個對象、激情這個主題。
敘述者很少進入阿爾貝蒂娜的房間,除非想觀察她睡覺,看她在被窩裡的姿勢,確認她是否回到房間。他從外邊窺視亮著燈的窗戶,像斯萬不久前窺視奧黛特那樣,潛伏在暗影和嘈雜之中。一般是她來房間看他,根據主人的癖好和身體的好壞,她必須遵守一些規矩:等到他按鈴才能進去,關門時聲音不能太大,不能帶入穿堂風。弗朗索瓦絲負責監督,她對阿爾貝蒂娜並不信任,將其視為闖入者。阿爾貝蒂娜驚愕地發現,她正處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踐行著聞所未聞的規矩,這個世界由一些不容違背的生存法則支配著。
……

圍困她、佔有她、囚禁她。阻止她與任何人產生關係。監視她,或者把他認為是其同謀的人派去監視她,比如司機安德烈。更多地瞭解她和她的同性情人。阻撓她的約會,比如不讓她去參加維爾迪蘭小姐家的危險宴會,因為她會遇到這個或那個朋友:愛絲苔爾·凡德伊小姐。提些陰險的問題讓她上當,讓她自相矛盾,讓她因反復出現的謊言而困惑。這是敘述者確立的一種真正的懷疑和偵探策略,他慢慢將阿爾貝蒂娜關入房門緊閉的臥室。阿爾貝蒂娜喜歡小玩意。他給她送禮物,首飾、裙子,特別是睡衣,他向鄰居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徵求關於睡衣的意見。他向她許諾更奢華的禮物:一輛勞斯萊斯,甚至一艘遊艇,它們都是那個年代幻想中的奢侈品,也是對在四壁之中移動的諷刺性象徵。
因為敘述者的嫉妒和猜疑,對阿爾貝蒂娜的囚禁越來越緊。對那些令他驚訝、不知道如何解釋的話語和場景的回憶十分重要,讓他痛苦不已的謠言和畫面由此充滿整個房間。嫉妒運作的邏輯,就像是半開的盒子和緊蓋的花瓶。”(“There is a logic of jealousy; it is that of the open boxes and sealed vessels,”) 吉爾·德勒茲 (Gilles Deleuze) 如是說。嫉妒導致關押。確切地說,監禁是讓自己佔據一個能夠看見囚徒、卻不被別人看見的位置,也就是說沒有被他人視線捕捉的風險——他人將我們帶入這個世界,也將我們驅逐出去。” (“To imprison is, precisely, to put oneself in a position to see without being seen, that is, without the risk of being carried away by the beloved’s viewpoint that excluded us from the world as much as it included us within it.”) 囚禁阿爾貝蒂娜不是試圖理解她,而是要解釋她,更進一步說,是要控制她。同樣,房間還試圖囚禁巴爾貝克和花樣少女。阿爾貝蒂娜在巴黎、在我的壁爐邊散發的魅力讓我生出欲念,這種欲念也曾被海灘上那些既傲慢又美麗的女郎激起過。幽居在我家的阿爾貝蒂娜的身上還保留著那種既興奮又激動、社交時慌張不安的模樣,依然懷著不知滿足的虛榮心和飄忽不定的慾望,一如她在海濱生活時那樣。她被牢牢地關了起來,甚至有些晚上,我都沒有讓人叫她離開她自己的房間、來我屋裡。他只需要知道她在那裡,安全地躲在房間裡,就在他的手掌心。監禁阿爾貝蒂娜,就是要控制空間、時間和回憶。至少,他在為此努力。
在敘述者圍繞阿爾貝蒂娜編織的這張蛛網中央,他漸漸將自己與她交纏,房間結起了絲線。為了更好地控制她,他放棄了其他女人,放棄了旅行、威尼斯、劇院和晚會。就像愛上奧黛特的斯萬那樣,大家再也看不見他,他隱身了,因為他害怕別人含沙射影。他害怕引起別人的好奇心,比如愛打聽的布洛克,所以乾脆禁止他們進屋,以便把阿爾貝蒂娜看得更牢,到了最後,他把自己也關了起來。再說,在此期間,我主要通過房間來認識外邊的生活。他從那裡認識巴黎,透過早晨的窗簾感知外邊的天氣,感受這個城市的嘈雜和喧嚷,感受回憶的景象。這些共同生活的習慣,這些划定了我生活範圍的重要界線,除了阿爾貝蒂娜,沒有誰可以僭越。它們勾勒出一個被隔離的隱居之地日復一日,這些習慣變成了機械運動。他談論這種隱居生活,封閉自己,直至不再去劇院。阿爾貝蒂娜佔領了舞台。他讓她披上珍貴的布料:她在我的房間裡走來走去,就像總督夫人和模特一樣,無比神氣。只是,當我看到這些裙子,就會想起威尼斯,於是巴黎的幽居生活愈發讓我感覺沈重……但是,慢慢地,因為跟阿爾貝蒂娜一起生活,我戴著親手鍛造的鐵鍊,再也無法從中掙脫開來。奈瓦爾說:看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囚犯。”(“The jailer is another kind of captive,” wrote Nerval.)
起初,阿爾貝蒂娜看起來很順從,她接受了監禁生活,為了取悅她親愛的”“小馬塞爾。她似乎很輕易地接受了對她施加的各種剝奪,好像根本不在乎,滿足對她提出的所有要求,感激地收下種種禮物。但是,這種幽禁生活讓她的美貌褪色了。阿爾貝蒂娜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這個美妙的女孩,被囚禁的自由之鳥,變成了僅存暗淡無奇之身的陰鬱女囚。海風再,也不會鼓起她的衣服,因為敘述者已經砍掉了她的翅膀,她不再像一位勝利女神,而是我想擺脫的、心事沈重的奴隸,他對她不再抱有慾望,卻又不想失去她。對她的囚禁變成了一種賭注,驅動又阻礙著他從控制中享受愉悅。
事實上,阿爾貝蒂娜在躲避他。她隱瞞、撒謊、耍計、裝模作樣,讓他不得不花很多時間來理清頭緒,應付她的胡攪蠻纏。她的撫摸越來越敷衍,她的親吻越來越淺;她總是避開摟抱。憂傷、疲倦,她陷入了沈默寡言。
最後,她離開了他。阿爾貝蒂娜小姐跟我要了箱子……她走了。弗朗索瓦絲向他彙報,佯裝惋惜主人剛好比平時醒來得晚。她走了,在他正準備離開她的時候——他想通過這種做法重佔上風。離開,打破囚禁,這向來都是可能的。為了自由,為了不再做奴隸,他們逃離主人。消失後的阿爾貝蒂娜重新找回了花樣少女的神秘、魅力和艷麗光彩。在這無比漫長的夏日黃昏裡,陽光消逝得那麼緩慢!敘述者說道,他知道自己再也聽不到阿爾貝蒂娜的按鈴聲了。再也看不到樓下那個亮著燈的房間,那裡的燈光已徹底熄滅
房間是劇院的舞台和情節的中心:戀人相會,無數回憶。敘述者在房間裡沒完沒了地追憶在海灘騎行的阿爾貝蒂娜,追憶她的話語、動作、謊言、形象。房間也是一種勾勒並定格事物的手段,一個積存回憶的盒子,同時也是一種敘事結構。通過對阿爾貝蒂娜採取禁閉,敘述者極力將巴爾貝克和花樣少女的時間封存起來,極力用房間保留消逝的時光。
(The bedroom is the setting for drama, the center of the plot: amorous encounters and endless remembering. There, the narrator interminably evokes words, gestures, lies, the images of Albertine among the cyclists at the beach. The bedroom is also a way of understanding things, of fixing them, a box for keepsakes, as much as a structure for the narrative. By cloistering Albertine, the narrator seeks to encapsulate the Balbec days, and the jeunes fi lles en fl eurs. In the bedroom, he can keep the time he’s lost.)

(English is translated by Lauren El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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