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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海倫·加德納的《閱讀《失樂園》》
2025/09/24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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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海倫·加德納的《閱讀《失樂園》》
本書有一篇附錄的文章談及《失樂園》的插畫家約翰·浸信會·麥地那 （John Baptist Medina）及其作品，相對於本書各個章節的評論長文，似乎更適合轉介，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閱讀《失樂園》：亞歷山大講座，多倫多，1962
作者：海倫·加德納（Helen Gardner）
譯者：李小均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05
內容簡介
《失樂園》是英語詩歌史上的經典之作，其主題、想象、語言、韻律對英語文學乃至世界詩歌的巨大影響持續至今，但其閱讀難度不小。本書是牛津大學詩學學者海倫·加德納教授於1962年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亞歷山大系列講座的基礎上整理、編纂而成，是對史詩《失樂園》的一次客觀而深入淺出的導讀，兼具深度與文採。加德納在書中總結了幾個世紀的《失樂園》接受史，同時摒棄成見，分析了該詩的“人性主題”和“喜劇主題”，挖掘了這部詩篇的現代意義，探討彌爾頓對所處時代的“偉大題材”的處理方式。
【Excerpt】
〈彌爾頓《失樂園》的第一個插畫家〉
一六八八年，雅各布·湯森在涉足出版業不久，明智地拿下《失樂園》的一半版權，在一長串訂購者的幫助下，他發行了這部史詩的第四版，印制之精美，足以配得上有“英倫維吉爾”之稱的彌爾頓。這個版本採取了對開本，“配以聖經場面的插畫”。迄今，這些插畫還不太受到《失樂園》研究者的關注，即便有人提及，往往也是輕描淡寫。如此冷遇是不應該的。這個版本共有十二幅插畫，其中十一幅出自約翰·浸信會·麥地那。麥地那本來就頗有才華，他可能是《失樂園》的細心讀者，背後可能還有高人指點。反正，無論是以一己之力，還是受人指引，他在插畫裡對《失樂園》做了精彩的闡釋。彌爾頓去世時，麥地那才十五歲。十四年後，他完成了這些插畫，因此這些插畫大致可以視為彌爾頓同時代的作品。我認為，去看一個十七世紀後期的人如何解讀《失樂園》，什麼場面在他看來重要，他如何解決這部宏富的基督教史詩帶來的問題，還是頗有一些趣味。
麥地那是西班牙人，但他一直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學藝。他師從弗朗索瓦·迪沙泰爾。一六八六年，麥地那來到倫敦，旋即北遷。從一六八八年起，他定居愛丁堡，在那裡創作了大量的肖像畫。他接受的是歷史畫訓練，但很快降格成了“肖像畫師”。他的作品很成功，為他贏得了“北方克內爾”之名。他為《失樂園》創作的插畫是他唯一幸存的不屬於肖像畫的作品。根據維爾圖的說法，他還為奧維德的《變形記》設計了版畫，惜未雕版。毫不奇怪，湯森邀請一個年輕的外國人幫忙，一起完成他出版《失樂園》的野心，使用的版式足以媲美一六五四年出版的維吉爾的精美插圖本，因為在十七世紀末，英國的歷史畫派還不存在。事實上，九年後，湯森準備出版德萊頓翻譯的維吉爾作品時，他沒有委託創作新的插畫，而是滿足於複製奧格爾比譯本中的舊插畫。
麥地那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決定使用的方法。他有兩個選擇。其一，他可以像阿里奧斯托作品的插畫一樣，使用聖經插畫的傳統方法，為每一卷設計一張總體圖案，分為不同的場面，按照順序從頁面底端以“之”字型方式排列到頁面頂端；其二，他可以像英國當時最有影響的維吉爾作品奧格爾比譯本插畫一樣，選擇一個主要場面作一幅插畫，這也是現代插畫的方法。麥地那似乎覺得，這兩種辦法都無法滿足他的意圖，因此他選擇了折衷方案。乍一看，特別是在前幾卷，他似乎採納了第二種辦法，選擇心儀的主要場面，盡可能戲劇性地呈現，但是只要細觀插畫，我們就會看出，他還運用了各卷中的次要場面來填補背景，如此一來，主要佈局完美表現出某一重要的戲劇性時刻，與此同時，各卷豐富的內容也有所傳達，只不過僅見於插畫背景。然而，我這樣說只是對他插畫風格的概述，事實上他還按照配以插畫之各卷的性質，風格上有所變化。比如，他對第九卷的處理，就與對第一卷和第二卷的處理大相徑庭。正是這個方面，才是麥地那的旨趣之所在。研究一下麥地那的插圖佈局，將再次引導我們承認彌爾頓的非凡創造力。麥地那和彌爾頓一樣，是受過訓練的古典藝術家，精於運用傳統，對各種傳統人物類型了如指掌；但他必須改變這些傳統，以與彌爾頓的作品契合，而這是維吉爾作品的插畫師不需要做的。維吉爾作品的奧格爾比譯本中的插畫迷人，浸透了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情懷，卻只是單純的歷史畫；麥地那面對的是彌爾頓筆下的天堂、地獄和樂園以及生活於其間的各色人物，必須從各種歷史人物類型中汲取經驗，必鬚根據《失樂園》各卷的性質對插圖的人物類型和風格進行變化。
從一些插畫中明顯可見，麥地那對《失樂園》做了細讀，處理手段巧妙而豐富，最好的例子就是他對插畫的說明文字，這些文字也表明麥地那精於選擇場面。第一卷的插畫中，麥地那選擇了撒旦“那碩大的身軀，從火湖中站立起來”（I. 221-2）的時刻。前景是“反激起他更大的憤怒”（I. 52）的叛逆天使的巨大身影。背景中的撒旦從火湖中站立起來，
兩旁的火焰向後退避，
斜吐尖尖的火舌，捲成兩條巨浪，
中間現出一個可怕的溪谷。（I. 222-4）
the flames
Drivn backward slope their pointing spires, & rowld
In billows, leave i th midst a horrid Vale.
遠景左邊是地獄的大殿，“約有一千個‘半神’坐在黃金的椅子上密談”。（I. 796）
第二卷的插畫中，麥地那選擇了撒旦在地獄門口碰到罪和死的場面，在這裡他沒有包含其他次要的場面。我們必須承認，這幅插畫遠比不上第一幅插畫那麼令人印象深刻。……
……
相比之下，第三卷插畫表現的場面不但選得巧妙，而且插圖的構思和成品都很完美。它描繪了彌爾頓將焦點從群星燦爛的諸天神靈轉向與之為敵的撒旦身上：
他們在高天上，在群星燦爛的
諸天上面，這樣歌頌、歡娛，
正過著快活的時辰，
撒旦降落在這個圓形世界
堅硬而粗糙的球面上行走，
球的表面第一層和下面光輝諸圜
分界，以防止混沌、夜後的入侵。(Ⅲ. 416-22)
Thus they in Heavn, above the starry Sphear,
Thir happie hours in joy and hymning spent,
Mean while upon the firm opacous Globe
Of this round World, whose first convex divides
The luminous inferior Orbs, enclosd
From Chaos and th inroad of Darkness old,
Satan alighted walks.
……
第九卷是《失樂園》的高潮，史詩的氛圍有明顯的變化，但麥地那的這卷插畫沒有回到前第一至三卷插畫中那種史詩風格。他似乎覺得，這一卷除了偶爾具有戲劇性的力量，本質上屬於敘事，若只選擇一個場面來創作插畫，不足以表現整卷內涵。因此，他在插畫中分階段講述了這一卷的故事。畫面右下角，好奇的撒旦用厭惡的眼神注視著一條盤著的大蛇。前景有兩個黑影人物，從位置和比例來看，他們給整幅畫面留下了陰森的印象，但如果從片段組合的插畫風格來看，他們可能顯得微不足道。畫面左邊，在兩個黑影後面，亞當和夏娃在討論他們早上的任務；中間，他們用略顯賭氣的姿態分手。插畫右後一點是樹，夏娃在吃蘋果，化成蛇的撒旦站在她面前，像一個螺旋形的開瓶器。畫面正中靠後一點，夏娃正把蘋果遞給亞當。畫面左後，亞當和夏娃站在地上，腰部裹上了無花果樹葉，他們的頭上是閃電，烏雲密布：
空中亂雲飛渡，悶雷沈吟，
為人間原罪的成立痛哭而灑淚雨。(IX. 1002-4)
Skie lowrd, and muttering Thunder, som sad drops
Wept at compleating of the mortal Sin
Original.
……
即便我們不能宣稱，麥地那成功地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描繪撒旦的使命，他在追隨彌爾頓的心靈方面做出的努力，也照樣是驚人的。他意識到撒且隨著史詩的進程在不斷敗壞，他在插畫中清晰地展示了這種敗壞的進程，哪怕手法還很粗糙；但他意識到，撒旦絕非這部史詩的主角，這種意識沒有影響他像一些現代批評家一樣認識到，要以恢宏、原創的方式來表現撒旦。他在插畫裡設法為我們呈現了兩種撒旦形象：作為悲劇命運的大天使和作為狡猾勾引者的魔鬼。但他覺得有必要在失落的大天使和“滿懷惡意”的魔鬼之間尋找一個中介，他在半人半羊的森林神的身上找到了想要的形象，這個曖昧的形象似乎是他在傳統的藝術類型中所能找到的最佳對等物，因為無論是在交戰中，還是在引誘中，撒旦的態度都很曖昧。麥地那表現撒旦過程中遇到的困難，使我們再次意識到彌爾頓的創造力和深度：他的撒旦難以歸結為一個類型。……
……
直到一七八四年，麥地那的插畫一直在以令人越來越遺憾的方式翻印，對《失樂園》讀者的想象力不可能沒有一定的影響，哪怕是無意識的影響。今日，人們對這些插畫已不熟悉，粗看之下覺得它們毫無想象力。作為藝術品和對《失樂園》的闡釋，麥地那的插畫難以與布萊克的插畫或透納和馬丁的插畫相提並論。布萊克有著深刻的精神信念，其插畫顯得通透；透納和馬丁在想象力方面呼應了彌爾頓的崇高和曖昧。他們都把嘆為觀止的彌爾頓的世界描繪得活靈活現。但是，儘管麥地那的插畫缺乏想象、泥於原文，但是我認為，這種缺乏想象、泥於原文的風格，並不會令彌爾頓不快，欣賞這些插畫，或許會給我們一些暗示，十七世紀的人們如何解讀《失樂園》。
本書有一篇附錄的文章談及《失樂園》的插畫家約翰·浸信會·麥地那 （John Baptist Medina）及其作品，相對於本書各個章節的評論長文，似乎更適合轉介，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閱讀《失樂園》：亞歷山大講座，多倫多，1962
作者：海倫·加德納（Helen Gardner）
譯者：李小均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05
內容簡介
《失樂園》是英語詩歌史上的經典之作，其主題、想象、語言、韻律對英語文學乃至世界詩歌的巨大影響持續至今，但其閱讀難度不小。本書是牛津大學詩學學者海倫·加德納教授於1962年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亞歷山大系列講座的基礎上整理、編纂而成，是對史詩《失樂園》的一次客觀而深入淺出的導讀，兼具深度與文採。加德納在書中總結了幾個世紀的《失樂園》接受史，同時摒棄成見，分析了該詩的“人性主題”和“喜劇主題”，挖掘了這部詩篇的現代意義，探討彌爾頓對所處時代的“偉大題材”的處理方式。
【Excerpt】
〈彌爾頓《失樂園》的第一個插畫家〉
一六八八年，雅各布·湯森在涉足出版業不久，明智地拿下《失樂園》的一半版權，在一長串訂購者的幫助下，他發行了這部史詩的第四版，印制之精美，足以配得上有“英倫維吉爾”之稱的彌爾頓。這個版本採取了對開本，“配以聖經場面的插畫”。迄今，這些插畫還不太受到《失樂園》研究者的關注，即便有人提及，往往也是輕描淡寫。如此冷遇是不應該的。這個版本共有十二幅插畫，其中十一幅出自約翰·浸信會·麥地那。麥地那本來就頗有才華，他可能是《失樂園》的細心讀者，背後可能還有高人指點。反正，無論是以一己之力，還是受人指引，他在插畫裡對《失樂園》做了精彩的闡釋。彌爾頓去世時，麥地那才十五歲。十四年後，他完成了這些插畫，因此這些插畫大致可以視為彌爾頓同時代的作品。我認為，去看一個十七世紀後期的人如何解讀《失樂園》，什麼場面在他看來重要，他如何解決這部宏富的基督教史詩帶來的問題，還是頗有一些趣味。
麥地那是西班牙人，但他一直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學藝。他師從弗朗索瓦·迪沙泰爾。一六八六年，麥地那來到倫敦，旋即北遷。從一六八八年起，他定居愛丁堡，在那裡創作了大量的肖像畫。他接受的是歷史畫訓練，但很快降格成了“肖像畫師”。他的作品很成功，為他贏得了“北方克內爾”之名。他為《失樂園》創作的插畫是他唯一幸存的不屬於肖像畫的作品。根據維爾圖的說法，他還為奧維德的《變形記》設計了版畫，惜未雕版。毫不奇怪，湯森邀請一個年輕的外國人幫忙，一起完成他出版《失樂園》的野心，使用的版式足以媲美一六五四年出版的維吉爾的精美插圖本，因為在十七世紀末，英國的歷史畫派還不存在。事實上，九年後，湯森準備出版德萊頓翻譯的維吉爾作品時，他沒有委託創作新的插畫，而是滿足於複製奧格爾比譯本中的舊插畫。
麥地那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決定使用的方法。他有兩個選擇。其一，他可以像阿里奧斯托作品的插畫一樣，使用聖經插畫的傳統方法，為每一卷設計一張總體圖案，分為不同的場面，按照順序從頁面底端以“之”字型方式排列到頁面頂端；其二，他可以像英國當時最有影響的維吉爾作品奧格爾比譯本插畫一樣，選擇一個主要場面作一幅插畫，這也是現代插畫的方法。麥地那似乎覺得，這兩種辦法都無法滿足他的意圖，因此他選擇了折衷方案。乍一看，特別是在前幾卷，他似乎採納了第二種辦法，選擇心儀的主要場面，盡可能戲劇性地呈現，但是只要細觀插畫，我們就會看出，他還運用了各卷中的次要場面來填補背景，如此一來，主要佈局完美表現出某一重要的戲劇性時刻，與此同時，各卷豐富的內容也有所傳達，只不過僅見於插畫背景。然而，我這樣說只是對他插畫風格的概述，事實上他還按照配以插畫之各卷的性質，風格上有所變化。比如，他對第九卷的處理，就與對第一卷和第二卷的處理大相徑庭。正是這個方面，才是麥地那的旨趣之所在。研究一下麥地那的插圖佈局，將再次引導我們承認彌爾頓的非凡創造力。麥地那和彌爾頓一樣，是受過訓練的古典藝術家，精於運用傳統，對各種傳統人物類型了如指掌；但他必須改變這些傳統，以與彌爾頓的作品契合，而這是維吉爾作品的插畫師不需要做的。維吉爾作品的奧格爾比譯本中的插畫迷人，浸透了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情懷，卻只是單純的歷史畫；麥地那面對的是彌爾頓筆下的天堂、地獄和樂園以及生活於其間的各色人物，必須從各種歷史人物類型中汲取經驗，必鬚根據《失樂園》各卷的性質對插圖的人物類型和風格進行變化。
從一些插畫中明顯可見，麥地那對《失樂園》做了細讀，處理手段巧妙而豐富，最好的例子就是他對插畫的說明文字，這些文字也表明麥地那精於選擇場面。第一卷的插畫中，麥地那選擇了撒旦“那碩大的身軀，從火湖中站立起來”（I. 221-2）的時刻。前景是“反激起他更大的憤怒”（I. 52）的叛逆天使的巨大身影。背景中的撒旦從火湖中站立起來，
兩旁的火焰向後退避，
斜吐尖尖的火舌，捲成兩條巨浪，
中間現出一個可怕的溪谷。（I. 222-4）
the flames
Drivn backward slope their pointing spires, & rowld
In billows, leave i th midst a horrid Vale.
遠景左邊是地獄的大殿，“約有一千個‘半神’坐在黃金的椅子上密談”。（I. 796）
第二卷的插畫中，麥地那選擇了撒旦在地獄門口碰到罪和死的場面，在這裡他沒有包含其他次要的場面。我們必須承認，這幅插畫遠比不上第一幅插畫那麼令人印象深刻。……
……
相比之下，第三卷插畫表現的場面不但選得巧妙，而且插圖的構思和成品都很完美。它描繪了彌爾頓將焦點從群星燦爛的諸天神靈轉向與之為敵的撒旦身上：
他們在高天上，在群星燦爛的
諸天上面，這樣歌頌、歡娛，
正過著快活的時辰，
撒旦降落在這個圓形世界
堅硬而粗糙的球面上行走，
球的表面第一層和下面光輝諸圜
分界，以防止混沌、夜後的入侵。(Ⅲ. 416-22)
Thus they in Heavn, above the starry Sphear,
Thir happie hours in joy and hymning spent,
Mean while upon the firm opacous Globe
Of this round World, whose first convex divides
The luminous inferior Orbs, enclosd
From Chaos and th inroad of Darkness old,
Satan alighted walks.
……
第九卷是《失樂園》的高潮，史詩的氛圍有明顯的變化，但麥地那的這卷插畫沒有回到前第一至三卷插畫中那種史詩風格。他似乎覺得，這一卷除了偶爾具有戲劇性的力量，本質上屬於敘事，若只選擇一個場面來創作插畫，不足以表現整卷內涵。因此，他在插畫中分階段講述了這一卷的故事。畫面右下角，好奇的撒旦用厭惡的眼神注視著一條盤著的大蛇。前景有兩個黑影人物，從位置和比例來看，他們給整幅畫面留下了陰森的印象，但如果從片段組合的插畫風格來看，他們可能顯得微不足道。畫面左邊，在兩個黑影後面，亞當和夏娃在討論他們早上的任務；中間，他們用略顯賭氣的姿態分手。插畫右後一點是樹，夏娃在吃蘋果，化成蛇的撒旦站在她面前，像一個螺旋形的開瓶器。畫面正中靠後一點，夏娃正把蘋果遞給亞當。畫面左後，亞當和夏娃站在地上，腰部裹上了無花果樹葉，他們的頭上是閃電，烏雲密布：
空中亂雲飛渡，悶雷沈吟，
為人間原罪的成立痛哭而灑淚雨。(IX. 1002-4)
Skie lowrd, and muttering Thunder, som sad drops
Wept at compleating of the mortal Sin
Original.
……
即便我們不能宣稱，麥地那成功地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描繪撒旦的使命，他在追隨彌爾頓的心靈方面做出的努力，也照樣是驚人的。他意識到撒且隨著史詩的進程在不斷敗壞，他在插畫中清晰地展示了這種敗壞的進程，哪怕手法還很粗糙；但他意識到，撒旦絕非這部史詩的主角，這種意識沒有影響他像一些現代批評家一樣認識到，要以恢宏、原創的方式來表現撒旦。他在插畫裡設法為我們呈現了兩種撒旦形象：作為悲劇命運的大天使和作為狡猾勾引者的魔鬼。但他覺得有必要在失落的大天使和“滿懷惡意”的魔鬼之間尋找一個中介，他在半人半羊的森林神的身上找到了想要的形象，這個曖昧的形象似乎是他在傳統的藝術類型中所能找到的最佳對等物，因為無論是在交戰中，還是在引誘中，撒旦的態度都很曖昧。麥地那表現撒旦過程中遇到的困難，使我們再次意識到彌爾頓的創造力和深度：他的撒旦難以歸結為一個類型。……
……
直到一七八四年，麥地那的插畫一直在以令人越來越遺憾的方式翻印，對《失樂園》讀者的想象力不可能沒有一定的影響，哪怕是無意識的影響。今日，人們對這些插畫已不熟悉，粗看之下覺得它們毫無想象力。作為藝術品和對《失樂園》的闡釋，麥地那的插畫難以與布萊克的插畫或透納和馬丁的插畫相提並論。布萊克有著深刻的精神信念，其插畫顯得通透；透納和馬丁在想象力方面呼應了彌爾頓的崇高和曖昧。他們都把嘆為觀止的彌爾頓的世界描繪得活靈活現。但是，儘管麥地那的插畫缺乏想象、泥於原文，但是我認為，這種缺乏想象、泥於原文的風格，並不會令彌爾頓不快，欣賞這些插畫，或許會給我們一些暗示，十七世紀的人們如何解讀《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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