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那晚，孫運璿大發雷霆：「我們吃國家的，用國家的，不該拿的，就算是一顆雞蛋也不能多拿！」那個時代，公僕最愛講的幾句話是「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犧牲享受，享受犧牲」、「別問國家為我做了什麼，先問我為國家做什麼」‧‧‧

＝＝＝【一句話】＝＝＝

「以前，就算是一顆雞蛋也不會多拿，怎麼現在有那麼多狗皮倒灶的事情？」

每天早上，我在景美溪畔河堤散步時總會碰到「進桑」，他是當年經濟部的工友，一段時間在孫運璿官邸當管家，退休多年，與世無爭，總是堆滿笑臉和人打招呼。最近，他突然非常沮喪‧‧‧

進桑總愛告訴別人當年孫運璿、趙耀東這些締創台灣經濟奇蹟的人物是多和善，「我端茶進去，他們一定會站起來向我鞠躬說謝謝，那像後來的年輕人看都不看我們一眼。」

有一天，孫運璿卻勃然大怒痛斥他，那是孫運璿夫人生下么子時，有些人送禮，孫運璿都拒收，後來台電公司的一些老部下送來了一籃雞蛋，進桑想作月子總該補一補吧，就收下了。

那晚，孫運璿大發雷霆：「我們吃國家的，用國家的，不該拿的，就算是一顆雞蛋也不能多拿！」雖然已經是深夜了，孫運璿仍逼著進桑出門，把雞蛋還回去。

還有趙耀東，這個中鋼公司的創造者，退休的時候，就只領二十萬元薪台幣飄然引退。談起這些人物，進桑實在很不能理解，怎麼現在的台灣，各種公僕的特權、福利、關說與圖利貪腐層出不窮，打開電視都是這些讓他沮喪的情事？

「我們雖然沒什麼知識，但以前長官都告訴我們說軍人的信念就是：『國家、責任、榮譽』，現在『國家』財政困難，吃糧的軍人應該有『責任』共體時艱，我們是『榮民』，就該爭取『為民表率』的『榮譽』！」

聽到進桑的感傷，在旁的「福伯」也搭腔了，已經快九十歲的福伯是退伍老兵，本是廣東老鄉，一九四九年在汕頭港時，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船，就這麼漂流過海，到了金門古寧頭，從此參與了古寧頭、八二三、搶救八七水災‧‧‧一大堆台灣當年的艱辛歲月。

那一年，福伯再也扛不動五○機槍了，拿著一張「戰士授田證」、拎著一個包袱回到了民間，沒有退休金也沒關係，福伯當工友、開計程車還是把兩個兒子拉拔大，還拿了博士。

福伯不解，為什麼突然有一堆他聽都沒聽過的「小夥子將軍」，才六、七十歲，一輩子也沒打過戰，日子舒舒服福的，好手好腳的，每個月都有十幾萬元的退休金可以領，卻突然會為了幾萬元的「年終慰問金」就大喊要造反，要罷免馬英九，「我大字認不得幾個，退伍時一毛都沒拿也活下來了，這些將軍為什麼要造反？」

進桑與福伯話匣子打開了，許多老先生與老太太都圍過來了，我住的地方原是一九四九年國府遷台的經濟部舊址，許許多多打造台灣經濟根基的老人都住在此。

霎時，時空倒流了，蔣經國過世後，遺孀方良沒錢回娘家、台電工人遠赴沙烏地建設，替台灣爭取石油合約‧‧‧一幕幕的故事，讓彷彿回到了一個「無私」的遙遠年代。

我突然懂了，那個時代，公僕最愛講的幾句話是「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犧牲享受，享受犧牲」、「別問國家為我做了什麼，先問我為國家做什麼」，這些現在聽起來老八股的語言，在他們那些歷經戰亂的老一輩，竟是如此的真實，他們真的是一生奉行。

他們，沒有「退休金」，更沒有數萬、十數萬的「月退俸」，部分人也只是在解除戒嚴後，政府開始陸續發放目前約一個月一萬三千多元的「就養金」。這麼一點點，他們已經覺得夠多了。所以，他們是活在一顆雞蛋都不能拿的「心靈富足」的時代。

反觀這些年，天下承平，太多人不知苦難，也不懂惜福了，從歐豬五國的債務危機，當大陸與台灣都處理不完的貪腐，還有不斷膨漲的赤字預算與浪費公帑，更有大吃大喝的惡質應酬‧‧‧

他們「吃」慣了，只要有所改革，現存之既得利益者就反彈不斷，把前人的血淚剽竊成自己的籌碼，讓社會更加動蕩與不安。

看著進桑、福伯等的蒼蒼白髮，他們的臉上盡是風霜痕蹟，聽著他們講起當年故事與「大我時代」種種，我懂了，原來，這才該叫做是「多難興邦」的真正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