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的板橋,暑氣蒸騰,林家花園的亭臺樓閣在驕陽下靜默著,
雕樑畫棟間沉澱著百年閩南匠心的厚重,
選個午後至園中一隅,目光被一方不大的池塘攫住,
池水不深,映著藍天雲影,本該是生機盎然的所在,
此刻卻鋪陳著一片令人屏息的景象,一片衰竭的牡丹荷。

那並非尋常的殘荷,比較少見的牡丹荷,想必盛時曾有過牡丹般的雍容華貴,層疊花瓣,富麗堂皇,然而此刻,繁華散盡,只餘下觸目驚心的殘荷。

殘荷,是時光無情的刻痕,曾經擎翠的蓮葉,如今蜷曲、卷邊,如被烈火灼烤過,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枯褐與焦黃。

邊緣處破碎不堪,像被無形的手粗暴撕扯,留下鋸齒般的裂痕。

葉面失去了水潤的光澤,覆著一層薄薄的塵,經絡卻異常清晰地凸起,如同老者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倔強地訴說著生命曾經奔湧的路徑。

幾片碩大的殘葉和零落的荷花,無力地半浸在暗濁的池水裡,像褪色的華麗庭院。

殘荷,支撐它們的莖稈,那曾筆直向上、亭亭玉立的君子風骨,此刻大多已折損、傾頹,從中彎折,垂首向水,與飄零的落葉一同隨波微漾,了無生氣。

偶有一兩枝仍頑強挺立,枯槁的莖幹在熱風中微微擺動,頂端懸著早已失卻嬌豔,僅剩乾癟的花托,或頂著幾片同樣枯瘦的小小葉,形銷骨立,透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孤絕。

最令人心顫的,是那些曾經應是牡丹荷的花朵,碩大的花托裸露著,蜂窩狀的孔洞空空如也,蓮子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個空洞的荷瓣。

幾片未曾完全凋零的花瓣,邊緣焦枯捲曲,殘留著褪盡脂粉紅,如被遺棄的華服碎片,粘附在枯枝敗葉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和淒涼。

空氣中沒有荷香,只有水汽蒸騰的微腥和植物腐敗前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這美如蒼涼之韻,亭柱倒映在池水中,與水面枯荷的折線、殘葉的斑駁、莖稈的嶙峋,共同構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水墨長卷。

林家花園的富麗堂皇,此刻成了這池枯敗最深沉、最華麗的背景。

繁華與凋零,興盛與衰竭,堅固與脆弱,在此刻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照。

古園的幽深時光,仿佛都沉澱在這片小小的、衰竭的池塘裡。

然而,就在這片殘荷汽中,這美,是當一切浮華褪盡,那支撐著牡丹荷曾傲然綻放的莖骨,反而在衰竭中凸顯。

那些未曾徹底倒伏的枯莖,那些葉脈間倔強凸起的經絡,甚至那花托上空洞卻依然保持結構的孔洞,都在無聲地宣告著一種存在過往的美麗。

此刻的殘荷不再依賴色彩的取悅、香氣的誘惑,而是以最本真的、近乎嶙峋的姿態,對抗著消逝,詮釋著另一種形式的一種在終點線上挺立的生命意志。

這殘缺美感,立于池畔園中遊人笑語隱約傳來,而眼前這片衰竭景象仿佛,散發著一種深沉的靜默。

它無言地展示著盛衰輪回的,再絢爛的牡丹荷,也終有凋零成泥的一日,這衰竭,非是終點,而是觀者放下對綻放的執著,去體會空寂的真意,儘管此刻無雨,只有驕陽炙烤著這片靜默的荷池。

原本期待滿池盛開的荷花,結果一走近庭院水塘,
映入眼簾的是枯黃的荷葉、斷枝殘蓮,隨風搖曳,寂寞,
其實荷花的「落幕殘荷」也自帶詩意,
枯萎的荷葉如同舞台謝幕的姿態,低垂卻堅韌,
彷彿訴說著一季芳華的餘韻。雖不是明豔風景,
卻讓人想起周敦頤筆下「出淤泥而不染」的哲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