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櫺映入的晨曦喚醒了猶在美夢中的諸葛亮。不過對於這有礙睡眠的干擾,諸葛亮的反應只是翻了個身再次沉睡,畢竟大軍出發的時間是中午,清晨的現在為時尙早。諸葛亮閉著眼睛伸出左臂向旁邊探去,想將對方溫暖的身體緊緊擁在懷中,但卻在撲了一個空後清醒了過來。
「孝直?」身邊的被褥餘溫猶在,殘留淡淡茴香的香氣。儘管熟悉的味道傳入鼻腔,幸福感卻彷彿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昨夜的美好如同一場幻夢般的不真實。
面對空寂房間,只剩下自己一人,諸葛亮幾乎懷疑昨夜法正在自己懷中的婉轉承歡,附在自己耳邊傾吐的呢喃細語都只是一場夢。畢竟那誘人的形象和平常的法正落差大得可怕。硬是揮去心中的失落,諸葛亮明白今日是法正離開成都的日子。他,或許早已在千里之外,只是法正就這麼不告而別,惆悵難免籠罩心頭。
梳洗整裝過後,正要出門的諸葛亮無意中發現了桌上的燭台下壓了一張紙箋。小心翼翼地抽出紙箋,附在紙箋上的茴香氣味讓諸葛亮精神一清,心情也平靜許多。
「晨起,見君猶在寤寐之中,不忍擾君之歇息,正遂不告而別。今日一別,正將東行,而君率兵北征,相隔何止千里之遙,望君珍重再三,勿引正之懸念。此行蜀郡,將靜待再會之期,以慰相思之情。
孝直筆」
雖僅是寥寥數語,諸葛亮的心頭卻是暖洋洋的。以法正力求簡單明快的個性,若不是他掛念自己,必然不會特意留下紙箋。諸葛亮低頭仔細檢視著紙箋,注意到上面的墨跡還未乾透,料想距離法正離開這裡時間應該不久。想到這裡,諸葛亮連忙大聲喊道:「來人,備馬!」
成都東門外,一輛馬車轆轆而行,前後幾位隨行護衛騎在馬上。一行車隊行經的路途上,黃土隨風飄揚著。拉下了車窗上的布簾,法正輕嘆了口氣,也知道自己會掀起布簾不過是來自心中莫名的衝動。
儘管向來不喜歡憑藉著情感行事的法正,昨晚因為一時情緒的驅動將自己的情感全數付與了諸葛亮,然而他並不後悔。就算已經徹底明白了彼此的心,失落的陰影卻始終無法抹去。
對於法正而言,諸葛亮實在太耀眼了。儘管心裡非常知道諸葛亮的為人,可是抑止不住的無助感仍然盤據在心裡不曾消去。內心真正害怕的是假使有一天自己會失去他而不願付出太多,但事實上情感卻又無法克制地一寸寸陷落。雖然也曾思考過要是自己在蜀的地位能夠更重要,是不是就能更安心地待在他身邊,清楚知道這是不負責任的假設卻令他不願再想下去。
追根溯底,正因為往昔的自己太習慣了孤獨,才會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樣的情感。
腦海正陷入徬徨時,法正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自車廂外傳來。
「孝直……」清楚聽見是諸葛亮的聲音,法正想也不想地大聲喊道:「停車!」
一進入車廂,諸葛亮就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瞳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他,不由得囁嚅道:「孝直……」此刻的他看不出法正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什麼樣的心緒,畢竟法正並沒有答應他來送行。
「起行。」法正平淡的語氣吩咐著馬伕,不久後馬車緩緩起動。車輪碰撞路面的聲響此起彼落,在一段沉默後法正終於抬頭問道:「你為什麼要來送我?」不想將自己紛亂的心緒表露在臉上被諸葛亮察覺,同時卻也無力用靜默掩蓋感動,只能用冷冷的一句話偽裝。
「我不能來嗎?」心細如髮絲的諸葛亮終究注意到此時法正的不對勁,冰冷的言語和內心的感動一點也不搭調。側身擁抱住法正,將唇貼上面頰緩緩摩挲著。法正閉上雙眼感受著兩人唇貼著唇移動的感覺,不自覺卸下了最初的冷漠,渴求諸葛亮給予溫柔。卻不知諸葛亮早已感受到他無意間流露出的不安、徬徨還有無助。
諸葛亮從沒想到一向自信十足的法正也有這樣的感受,內心不由得湧起一股無奈與心疼。
「孔明?」察覺到諸葛亮的手伸進自己的衣襟,法正睜開眼不安地輕聲喊著。
然而,諸葛亮只給了法正一個安撫的微笑,手抽出的是從法正貼身衣袋中取出的匕首,那是他萬一面臨危急時用來自衛的。
將手中的匕首放在一邊,諸葛亮意態悠閒地從法正束得齊整的髮絲中拉起一綹頭髮。雖然不明白諸葛亮要做什麼,法正還是靜靜的注視著諸葛亮的動作。只見諸葛亮也拉起自己一束髮絲,巧妙地翻轉著手腕,片刻間就將兩人的髮絲結成了一個漂亮的結飾。手起刀落,匕首回鞘的那一刻,以兩人的髮編成的結飾也落進諸葛亮手中。
「我知道你很不安。」諸葛亮把剛完成的結飾塞入法正手心,溫柔地道:「我們之間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證明彼此的感情,所以我知道你沒有辦法完全的信任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這個『髮結』,來證明我的心意。」
法正緊握著烏黑中潤著微微亮光的髮結,只覺得現在的視線似乎有股霧氣緩緩凝聚了起來,顫抖的雙唇輕聲道:「我會回來的,請你等我……」
難得聽見法正表達了心中真實的想法,諸葛亮感動之餘也緊抱住法正。兩行淚隨之緩緩落下,溫柔地哄道:「我會的。」
「出征要注意安全……」
「嗯。」
「要關注朝臣的動向……」
「好。」
「不要只顧著工作,三餐要記得吃……」
「我答應你。」
……
東行至蜀郡的路途依舊遙遠,然而兩人卻始終無法相伴走完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