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選前一天鬧得震天價響的「周子瑜事件」，當她在影片中照著稿子，念出自己以作為「中國人」而感到光榮的時候，許多台灣人憤而在臉書或社交軟體上留言，我們以作為「台灣人」而感到光榮。「台灣人」與「中國人」，就這樣被隱隱然對立了起來，並作為「我群」與「他者」之間的界線。撇開文化與歷史問題不談，為什麼現在許多「台灣人」不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

新世代的年輕人們，沒有歷史包袱。所謂的「內戰遺留」，於他們根本無感。從他們出生以來，在台灣的中華民國就一直維持著實質獨立的狀態──甚至連正式國號「中華民國」可能都只在公文書上用著，口口聲聲喊著就是台灣、台灣。就算去大陸玩，也需要用護照申請台胞證出關，就像出國一樣。《中華民國憲法》對庶民來說根本是虛無飄渺的東西──甚麼固有疆域、甚麼大陸地區，一個國家裡面不是只有一個中央政府嗎？有自己的領土、人民、政府、主權，那台灣（或者中華民國）不就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嗎？

而中共政權積極阻擋中華民國在國際間的生存空間，只要提到中國，就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不能舉，中華民國國號不能提。除此之外，來台灣或全球各地觀光的大陸觀光客脫序行為百出，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很難讓人覺得「我們」會跟「那樣的人」是同一國人。那怎麼辦呢？既然你們要當中國，中國就讓你們當去。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就是台灣。

因此，對許多台灣人來說，無論稱自己是「台灣」或「中華民國」；稱左岸為「大陸」、「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都好。台灣獨立於中國大陸之外，不隸屬於中共統治，這是目前大多數台灣人所認知的現狀。而當中國大陸或中共政權代表著中國，台灣與在台灣的政權就顯明的不是中國了。這個傾向是很自然的。畢竟，放到中國歷史的大脈絡上看，「土斷」或「南自南，北自北」也是偏安政權難免產生的思維。

如果多數台灣人都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那目標就是台獨嗎？也未必。不僅目前絕大多數民眾傾向維持現狀；放眼當前各台灣主要政黨的主張，也沒有制憲建國。要推動的政黨不是沒有，嘗試也不是沒有，但觀察當前的國際現實，也沒有實踐的可能。

這正是當前「將死」的狀況：國號中華民國（英譯為「中國共和國」），卻說台灣是國家；認同自己是台灣人而非中國人，卻沒能主張法理獨立。

怎麼突破這個現況？怎麼在維持台灣民主與兩岸福祉的狀況下，持續和平發展？

「中國」這個概念，並不是單一的。在文化上，黑龍江與廣東，新疆與上海，無論是土地或風俗，都有極大的差異，但都是「中國」；在歷史上，無論是過年吃年夜飯拿壓歲錢的習俗，或者是三反五反擁護毛澤東主席，也都是「中國」；在政治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固然在國際上擁有許多席位，但「中華民國」作為中國的代表，在國際間目前也仍有廿餘邦交國；在「人」上，無論是在廣場跳舞的大媽、任意咆哮的陸客、勇於對抗強權的劉曉波，甚至是被中共當局查禁的法輪功，也都是「中國」。

「台灣」這個概念，也不是單一的。台灣人，有統有獨；有自私鬼，有大善人；有虔誠拜拜的信徒，也有惡狠狠隨機殺人的嫌犯；有人積極與大陸來往，有人丟雞蛋抗議陳雲林。

既然概念都不是單一的，那「台灣」與「中國」就無需也不該對立起來。我們既統一又獨立；既台灣又中國。「台灣人」，也可以是「中國人」；「中國人」，也可以是「台灣人」；「中華民國」，可以是台灣，也可以是中國。

共產黨兵少武器弱，卻用富有彈性的游擊戰與欺騙戰，戰勝了國民黨，占領整個大陸。現在的我們，更不該放棄任何一張手牌，用最有利的牌面對各種場合，求得最大的利益。

這或許是西方民族國家體制建立以來最大的試驗。這種做法也必然有終期。試驗的結果是甚麼，不妨讓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曾於《風傳媒》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