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我們有買你最喜歡吃的可憐妹妹糖！」身體不適，臥床一整天的我聽到孩子的叫喚聲，孩子貼心打開糖果罐往我嘴裡塞了一顆糖，當作臥病的安慰。帶兒子逛賣場的大嫂好奇地問我，甚麼是可憐妹妹糖？「你兒子一進賣場就嚷著說要找可憐妹妹糖，說是媽咪最喜歡吃的。」 

「可憐妹妹糖」是動畫「螢火蟲之墓」裡小女孩最愛的果汁糖，記得和孩子一起看影片時，一邊對兒子解釋故事，一邊因著劇情裡傳來貧弱、死亡的悲哀而頻頻拭淚。「妹妹好可憐哦！生病都沒辦法看醫生。」兒子難過地說，母子倆便給這果汁糖取名為「可憐妹妹糖」。 

吃著糖果，回想劇情，故事中年僅四歲的小女孩總愛嗅著早已空蕩的糖果罐，彷彿仰賴這氣味稀薄的甜美夢想，才能在戰亂時代對貧病做最後的抵抗。可憐妹妹的骨灰最後幻化成繽紛的螢火蟲，留給相依為命的哥哥悲傷卻燦爛的夜晚。 

也許，每個人都有像女孩寄託果汁糖的，那一種屬於自己的生命甜香。充滿過存在與希望的真實氣味。那種真實氣味會在死亡時隨軀體而腐敗？還是煥發芬芳？ 

今年清明掃墓，墓園前聚集久未蒙面的親友，墳塚裡多了去年過世的公公。「爺爺到天堂去了！」奔喪當時我告訴孩子。

但孩子對爺爺過世卻似懂非懂，好奇地探頭探腦，在靈堂前跑來跑去。我忍不住喝止：「不要吵，你這樣會吵醒爺爺！」

「就是要吵醒爺爺呀！」小愛倫天真的回答。

對孩童而言，親人亡故是一種模糊的離開，對成人而言，就會是一個明確的告別嗎？生命隨著死亡去了哪裡？所愛之人的形貌若隨死亡已消失，我們能捕捉的僅是自己腦中記憶微光一閃，猶如螢火蟲一般的亮光嗎？ 

死亡在人生天秤上究竟該秤出何許重量?一篇祭文所描述的生平？不管是輝煌或是平凡，終僅是一張薄紙的重量。親人的哀慟與悼念？淚水再洶湧卻也會流乾。 

死亡，也許是最沈重也最輕盈的。

印度奧修大師所說:「如果把生命的每一刻放在一邊，而把死亡的那一刻放在另一邊，死亡的份量還是會比較重。因為它是整個生命的濃縮。」托爾斯泰的伊凡．伊奇里斯之死書中，主人翁臨死前一刻覺醒：「他尋找他過去對於死的習慣性的恐懼，可是沒有找到。死是怎麼的，它在那兒？任何恐懼都沒有。因為『死』也沒有了！」

面對消失的生命，人們也許不能確認追思與膜拜儀式是否傳遞給死者任何祝福，但卻能感受儀式讓生者得以透過悲哀宣洩、追思懷想、相互安慰而平撫傷痛，並從死亡的震撼中重新省視自己的生命。 

正如死者留給我們每年清明時節珍貴的聚會儀式，在墓草環繞的山間小道，親友相聚，交換著彼此生活的訊息。當憑弔死者的哀慟褪色後，不僅變成一份慎終追遠的崇敬情感，也化成家族維繫的一條線索，讓遠近親人得以攀附，讓新的一代生命跟著追溯而來。

「爺爺變天使以後會變年輕嗎？」孩子問道。

「天使好像都是小孩子......。」我覺得孩子問得有理。

「爺爺現在一定變年輕了！」孩子喃喃自語。

我想學孩子，帶著這天真的期望！讓追悼死亡開啟我們生命的嗅覺，珍惜屬於自己的生命甜香！感謝每一天的全新來臨，我深深嗅著一股存在與希望的真實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