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搭長程飛機的時候總希望旁邊坐的是位美女，不過事與願違，身旁乘客不是歐巴桑就是歐里桑、胖子、彪形大漢或是愛哭鬧的小孩。這次從美國來台也不例外，我坐走道位置，右邊靠窗是位大約六呎三吋，兩百多磅的黑人大漢，左邊隔著走道坐的是位年輕小伙子。不過運氣不錯，兩位空服小姐一位好看，另一位漂亮。

飛機起飛到了預定高度後，黑人大漢就看起機上電影，年輕小伙子則開始向兩位空姐搭訕，一下要飲料，一下問問題。這班機要飛十幾個小時，要怎麼打發這些時間還真傷腦筋，我於是戴上耳機聽起機上音樂。第一首是久違多年，鍾鎮濤唱的1989-90年老歌【捨不得】：

「當妳哭泣在電話那頭  請記得我也為妳擔憂

一顆心分兩頭　這滋味不好受

不想看見妳漸漸消瘦  知道妳想過新的生活

這片天多遼闊　又怕妳路難走

分手的時候　總有人灑脫絕不是我

說誰的情長　比誰的情多一定是我

但是我贏了又如何

捨不得妳要走    捨不得妳會說

愛我天長地久　到最後還是空

捨不得淚在流    捨不得心在痛

愛我海誓山盟    我又能夠留住什麼」

                                         

鍾鎮濤略帶沙啞的歌聲喚回我十多年前的記憶也觸發了一些感傷。人的一生之中會有很多捨不得的人事物。但是不管多麼不捨，多麼不情願，抱得多緊或是抓握得多用力，這些人事物終究會離我們而去。不要說生老病死，光是別離就夠難受了。我的父母在台，妻兒在美。從台灣飛美國，我要和父母告別；從美國飛台灣，我要和妻兒說再見。別離是我的“常態”，我雖然很不喜歡卻又無可奈何。特別是和我的寶貝兒子話別時，看他兩行眼淚流下來時我的心都要碎了。沒辦法，妻兒習慣了住美國，不願隨我回台，我們這個小家庭只好暫時聚少離多。

                                                  

── 捨不得淚在流 ，捨不得心在痛！

── 分手的時候，總有人灑脫絕不是我；說誰的情長，比誰的情多一定是我！但是我贏了又如何？

這輩子我在情場上和女性朋友“過招”都儘量能讓就讓只守不攻，就算對方招式較“狠”而我被逼得須要“還招自保”時也一定處處留有餘地而絕不盡全力，因為我贏了又如何？讓女人恨我一輩子嗎？女人離我而去，我還撐得住；但如果我離她們而去，她們受得了嗎？所以就讓她們“贏”了面子吧，就讓她們甩了我而不是被我甩吧！

──妳會說愛我天長地久，到最後還是空！

黑人大漢看完電影後開始睡覺。年輕小伙子則一直死皮賴臉地纏著空姐要電話號碼。這小子居然猛向兩位空服小姐輪流灌迷湯。看樣子他漂亮的這位要追，好看的那位他也不放棄。唉，男人追女人還不是那幾招，女人拒絕男人也還不過是那幾招。我坐在走道這邊，他們之間的對話我不想聽到都很難。 

小伙子問漂亮空姐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空姐回答有緣份的話下回搭機會再相逢。

他問她電話號碼，她給他航空公司辦事處的號碼。 

空姐走開沒多久，小伙子按燈號要了一碗泡麵。

「妳身高幾公分？」

「一六六。」

空姐送來泡麵後又走開了。黑人大漢還在睡覺。

我也看起機上電影來。看完一部丹佐華盛頓主演的“Deja Vu” 〈中譯“時空線索”〉後，我也睡了一覺。睡醒過後，發現黑人大漢仍在睡覺。小伙子則正在填一份向空姐要來的問卷。 

我又聽了一遍【捨不得】。 

── 愛我海誓山盟， 我又能夠留住什麼？ 

小伙子再問空姐電話號碼，她終於給了他她的手機號碼。 

「妳會開機嗎？」

「會啦，會啦，我在台灣時會開機啦。」

空姐又走開了。我實在很佩服她的服務態度和敬業精神。

我一直在想那一句「但是我贏了又如何？」，一直在想那些我很捨不得的人事物。

我到底能擁有他們多久？

飛機經過一陣亂流。

台灣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