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辣椒還沒有傳進中國,中原料理沒甚麼無辣不歡的滋味,重口味充其量僅有「五辛」,也就是「葱、蒜、韭、薤、興渠」。其中,「興渠」即洋葱,和葱、蒜、韭菜都算今日常見家庭佐料,只有「薤」比較容易讓人搞混。
「束比青芻色,圓齊玉箸頭」,是杜甫筆下剛收成的新薤。薤,音同「謝」,為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學名Allium chinense,葉似葱、韭,鱗莖似小型蒜頭,略帶苦味,主要分布長江流域以南,是種中國原生食材,大略從商代就開始種植了,更是古代中國的五菜之一。
長卵形的薤鱗莖是個好東西,外覆一層白色或紫色的半透明膜,結構類似洋葱,生吃口感脆且帶有辛辣味,比大蒜略微溫和清淡,常作為鹽漬、醋漬等醃菜使用,《本草綱目》就說,「其根煮食、酒、糟藏、醋浸皆宜」。大陸許多地方,還把腌過、半透明的薤鱗莖稱爲藠頭、蕎頭,或稱薙頭、野蒜、野韭等。
吃薤能健脾開胃、增進食慾,舒筋益氣,散瘀止痛,號稱「薤實菜中芝,仙聖之所嗜」。周代則有云「膾:春用蔥,秋用芥;豚,春用韭,秋用蓼。脂用蔥,膏用薤,三牲用藙,和用醯,獸用梅。鶉羹、雞羹、鴽,釀之蓼。魴鱮烝,雛燒,雉,薌無蓼。」也就是豬羊等肥油需拌蔥,肥肉則用薤來調味,三牲用茱萸,獸肉用梅,目的也是在用以化解油脂的腥味。
直至今日,川菜或雲南等地料理,無論蕎頭炒肉或與魚一同煎煮,也是透過這種辛口調味,加上高溫烹煮,去腥且讓魚、肉中的蛋白質更為美味。
只是,薤種在土裡,其中空型葉片並不會一離地就直挺挺地站著,往往像雜草般毫無秩序性地趴在地上,看似一顆馬上就消失的露珠就足以讓柔弱的它傾倒,在地面上東倒西歪,一點掙扎的骨氣都沒有。所以古人每將瞬眼即逝的「薤上露」賦以一種無奈感,正所謂「逝波難駐,西日易頹,花木不停,薤露非久」。
或許因為這種沮喪頹廢的厭世感,讓源於漢代樂府的《薤露》成為著名的輓歌。「薤上露,何易稀,露稀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一說這是齊國的田橫不肯降漢,其門客為自殺身亡的他所寫。
以青青薤叶難儲静谧露水傷逝,感嘆流水年華流散無定期,幾乎成為中國傳統文人共通的聲調,連曹操也曾為《薤露》古調填詞,只是他悲嘆的是漢代無道而使邦國轉眼崩壞,說自己「瞻彼洛城郭,微子為哀傷」罷了。
不過唐宋詩人筆下,薤要顯得更為親民、溫暖,無論杜甫的承露薤,還是梅堯臣「空山舊逕綠苔滿,古寺齋盂白薤蒸」,都讓人感到薤與日常飲食生活這麼合拍。白居易《春寒》不是說,「今朝春氣寒,自問何所欲。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黃粥。」更是把薤泡到了酒裡,品嘗這辛口滋味。
只是隨著味道的變遷,今日社會飲食選擇越來越豐富,薤這種強調中和、平順的辛口,已經從古人飯桌上的常客,慢慢地失去主導性,甚至被更刺激的辛辣口感所取代,連薤這個字都不太有人認識而被遺忘了,薤無論家薤或野薤,人為栽種範圍越來越小,越來越像是一款野草了。
唸不出名字的物就是滅絕,或許勉強只有走醃製路線的蕎頭,還能在中國的料理上佔有小小方寸之地吧。
正是:
薤葉有朝露,槿枝無宿花。君今亦如此,促促生有涯。
- 1樓.2018/12/06 14:04請問,薤是紅蔥頭發芽長成像蔥,是嗎?
文中好多字好陌生,您能懂文言文真了不起。
真佩服您懂的中華文化深厚。不好意思.最近很忙來不及回文,蕎頭是一種很普遍的鹹菜,到超市都能找得到,但吃起來跟蒜味道差很多,反而比較像洋蔥,薤是長得很像珠蔥.但不是紅蔥頭
這些作物古代很普遍.後來越來越像野草.所以認識的朋友就不多了
方旭 於 2019/02/07 09:40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