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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無冕人生(上)--小記者的天空--林大展調職(43-30)
2025/09/19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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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市新聞中心公告:本中心海市特派記者林大展,以不當手段採訪新聞,影響社譽甚鉅,經人評會討論決予記大過一支,並調往花蓮縣特派記者,即日起生效。中華民國七十五年十月十三日。」

此張公告並未張貼在《合眾報》海市採訪辦事處公告欄,而是直接攤放在林大展桌上。特派員對林大展說,事涉司法覆水難收,他也愛莫能助。

建陽建設公司控告吳東坡侵占公司款項,涉嫌業務侵占罪,海市地檢署偵查後,因被告吳東坡及妻子林玉如皆已身亡,本案予以不起訴處分。

早在幾天前,不起訴書在地檢署打字,已被司法記者盯上。不起訴書內容主要聚焦吳東坡案來龍去脈始末,但《合眾報》海市記者林大展亦涉案其中。調查發現林大展於採訪吳東坡挪用公款案中,叫唆吳東坡公司人員前往林外科醫院討債,並告知討債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然要要到底」、「若對方還是耍賴不還,以後就可以『告死他』」;並當場將一台CANON傻瓜相機交由討債人陳旭東,請陳旭東前往醫院討債時幫他拍照片,就會有「第一手報導」,並告知陳旭東等人「可以幫你們寫更多」,給對方壓力云云……

經傳林大展查證,其表示確有上述和建陽公司人員接觸之事實,且雙方確有上述交談內容無誤;又經吳東坡自殺身亡後,其子吳奇穎交給警方錄音帶一卷,為吳東坡之妻林玉如跳樓自殺前所錄,內有林玉如和吳東坡公司人員交談內容,其中並有前述「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然要要到底」、「若對方還是耍賴不還,以後就可以『告死他』」等內容……

這分不起訴書依流程原本預計三天裝訂完成,再送司法記者室,但本案涉及《合眾報》記者,林大展既涉案又為關係人,未送達已轟動,在海市新聞界傳得沸沸揚揚,也必然傳至《合眾報》台北總社。總社在接獲海市採訪辦事處所寄吳東坡不起訴書影本後,快刀斬亂麻,三天內將林大展記大過調職懲處。

林大展本人對報社處分並無怨言,因一切調查在不起訴書上白紙黑字一清二楚,吳東坡林玉如夫妻因債務糾紛已死獲不起訴處分,但他卻因涉入本案被列關係人,尤其涉案部分舉凡人事時地物均內容清晰鉅細靡遺,林大展只能自認倒霉。

「大展有夠衰,獨家搶到栽。」從大廣跳槽《合眾報》的林明望說,本案也不能全怪林大展,因兩大報傳統新聞爭戰,報社要求表現,最重要表現依據即獨家新聞,尤其是「全國版獨家」更是兩大報記者考績重要因素,導致記者為搶獨家不擇手段走火入魔。

以林大展在新聞事件發展進行中的「叫唆」行為,在新聞界早已司空見慣比比皆是。記者為讓新聞「更好看」,常「指導」事件發生中新聞人物去影響,甚至改變事件方向或流程,絞盡腦汁找出更誘人突出新聞點,為平淡新聞捕風捉影加油添醋抓住讀者眼球;甚至為讓記者報社作業方便,更會設計或要求「某事在某時某地發生或進行」,例如林大展在吳東坡住院後,隨即通知吳東坡公司人員連夜前往醫院討債即是。

在深夜至凌晨發生的事件,報紙早已開印,甚至已在運報途中,此時所發生事件須待隔天採訪;若透過事前規劃安排,記者在隔天起床前就已知當天會有計畫中的事件發生,甚至已經知道結果,無須擔心隔天無稿可寫,也省去更多找新聞時間及查證新聞的繁鎖。

此外,新聞事件在報社截稿後的深夜至凌晨間發生,一來即使對手報記者得知訊息也無影響,因報紙截稿時間已過且上機開印,不致被對手報搶新聞漏新聞;二來新聞事件發生在報紙開印後的凌晨,從事件發生至隔天晚間截稿,記者有最長準備時間足以因應,無論收集資料、查證訊息、補拍照片都綽綽有餘,可利用最長時間經營,讓文稿和照片更臻完美。尤其遇大新聞發生,充裕反應時間尤為重要。

綜觀整個事件,林大展的「叫唆」新聞,背後始作俑者源頭實為「搶獨家」,只是林大展為讓事件朝「更具新聞性」及「更快有結果」方向發展,提供過多「工具化」及「情緒化」資訊,此等資訊先透過刻意安排然後植入被選定事件中;只因有當事人驟然死亡,讓原本只想小使壞搶獨家的想法出了大意外。

評析新聞爭戰始末,林大展有對之處,即「搶獨家的精神」;但也有錯之處,即「搶獨家的做法」,事後追根究底,二者源頭一致;為達獨家目的,記者不擇手段;在過程中有些紅線很清楚,有些卻很模糊。對記者而言,只要報社肯定,紅線無須計較,手段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王超鴻有一句話:「報大敵人大,報小沒人鳥。」問熊國度要當大報記者還是小報記者。王超鴻說,兩大報之間為了競爭,彼此之間就是敵人,彼此認識的友人和線民甚至支持者之間也可能是敵人。為什麼要搶獨家?就是為了打擊敵人,因為獨家新聞就是火砲,就是力量;但小報對於獨家新聞、文稿照片品質甚至記者操守要求不高,他們要的只是生存,並非爭第一,於是記者之間就不會成為敵人,反而因彼此需要相互扶持,易於和同業成為朋友。

「你說記者寫新聞要客觀公正,兩大報都說自己最客觀公正,但位於第一線記者所寫新聞是真是假報社根本不知道。」謝均志問熊國度:「你覺得我們寫新聞全憑良心?沒有。我們盡力而為。就以南安醫院盜賣醫療廢棄物案為例,我們有無故意『修理』南安醫院?當然有啊!因為你小貓被欺負!所以我們聯合一起修理他。」

此事不言可喻,熊國度心知肚明。例如同吳東坡案,林外科醫院死命阻擋記者採訪,導致多名同業受傷,他等在現場皆義憤填膺火冒三丈,文字似刀語詞如劍,鋒芒出鞘必致死傷。

謝均志言語激動大發牢騷:「報社原本就不是為修理人而存在,但遇重大新聞,台北長官嘮叨繁瑣需索無度,我等為免鼻青臉腫皮開肉綻,必然要求更多方能使命必達,一旦採訪單位不配合,給我們拉黑臉穿小鞋,導致無法交差,你若讓我體無完膚,我必砍你血流成河,我他媽的當然修理你。『幹你幾句才知叫爹,這種事不幹行嗎?』

此次事件中,有醫藥記者暗指警政記者修理林外科醫院,主因喬不到病床,對醫院不爽才修理醫院,熊國度知斷無此事,但也難保天下記者時時皆能自律。從社會現實角度觀之,各行各業皆有特權,如同警察開單、稽徵查稅一樣,雖有依規必有彈性,只要勿以不當手段危人恐嚇,寫稿情緒和反應現實在所難免。就如同王添丁老婆突然生產,人人醫院距家最近,老婆到院後卻晾在急診室走道,疼痛哭喊三小時,王添丁多次求值班醫師,對方就是推拖拉不鳥,一副二五八萬屌樣。若換做自己,遇此情景,寫稿真能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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