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靈世界,而我的心正遭受心魔慢慢啃蝕中,逐漸潰散。
這一天傍晚,我一如往常,開車在回老家的路上。
通過一個紅綠燈,我莫名感到心悸,手心不斷地冒汗。
盯著前方的路,我的雙腿有麻木的感覺,繼續行駛,我擔心我的腳可能會無力踩煞車,而追撞前車;我的手顫抖不止,不受大腦支配,隨時會轉右撞上路樹或轉左與來車對撞……
我驚恐、不安,趁我意識清楚,急忙將車停靠路邊。
車一停妥,我嚇出一身冷汗。
開門下車,想呼吸新鮮的空氣,緩和情緒。
忽然雙腳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
路過的駕駛停車在我身旁,「你怎了?」
我尷尬地回道:「腿軟。」此情此景,我覺得很丟臉,只想找地洞鑽。
他好心地說:「需不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
我揮揮手,「謝謝,不需要,我坐一下就好。」
他開車離開。
我使力地攀回車座,關上車門,像一灘爛泥一樣,癱躺在駕駛座,閉上了雙眼。
我的恐慌症是不是又發作了?
之前在國道上也發生同樣的情形,如今連一般道路,我也無力安全駕駛,若病況一直惡化下去,我有沒有可能連走路出門都成問題?我以後的生活要怎麼辦?
我愈想愈害怕。
日後,我是不是必須仰賴家人或怡君的照顧?我是不是無法再當「生命線」的志工?
我不想變成一個廢人,可是……我要怎辦?
我必須克服內心的恐懼,只要休息一下,我就能安然地把車開回家。
然而,我卻感到一股窒息感襲身。
我連連深呼吸,將這種不好的感覺驅離。
抽了幾張面紙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我的病情略微好轉。
不管怎樣?我都要回家。
家就在不遠處,我一定能撐到終點。
我強打起精神,驅車前進。
一路上,我很小心地開車,緩緩地前行……
終於,回到了家門口,停車。
這時,我已筋疲力盡,只想躺下來,好好地睡一覺。
為免腿軟的狀況再度上演,我按摩雙腿,促進血液循環。
踩了踩踏板,沒有麻木的感覺,我才放心地下車。
走進家門,迎面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關心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晚來?」
我不敢說出實情,唯恐她擔心,「剛好有一些事情耽擱,所以現在才來。」
「快去吃飯。」媽媽催促道。
沒有食慾,可不能這麼說,媽媽會以為我感冒,而操心,「我下午三四點有吃東西,目前不餓,只是回來看看而已。」
「喔!」
「我睡一下。」朝沙發一躺。
「你臉色很蒼白,是不是生病了?」
我勉強地擠出笑臉,「我最近很少曬太陽,所以比較白。」
媽媽沒回應,但從她的眼神裡,我感覺到的是她的憂心,只是我能怎做呢?
有一天,我走了,她會怎樣?
我不敢多想,只覺得很累、很累,很想睡覺。
因而,在媽媽的陪伴下,我閤上雙眼,安心地睡了。
★ ★ ★ ★
睡了一兩個鐘頭,醒來。
媽媽在旁,坐問:「你今天做了什麼事,怎麼累到躺下就睡著?」
「可能是運動的關係。」我隨意編了一個理由。
「喔!」
為免家人起疑,問東問西,我要撒更多的謊來掩飾病情,我決定跟往常一樣,回老家獨居。
走出家門。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車。
深吁了一口氣,我發動引擎,打開車頭燈,入檔、放下手煞車,踩油門迴轉,往老家的方向而行。
我心想,即使再也無法開車,我也要先離開新家,不能讓家人發現我有異狀。
一路上,我開的很慢,一輛輛車從我的車旁超越。
我的緊張難安讓我的掌心不斷地汩出汗水,為了安撫自己,我不停地唸:「阿彌陀佛……」
在神明的保佑下,我平安返家。
拖著疲憊的身心,踩進家門,頓有一股踏實感,我的心安定了許多。
家是安全的避風港,我不用去管外界的紛紛擾擾,我不用去在意別人怎麼看待我?這是我的世界,我獨有的世界。
我朝皮製沙發椅一坐,望向桌面的文稿,
此刻,它是我的依靠,我藉以生財的工具,也許我進入創作天地,就會忘了身上的病。
於是,我拿起筆來,接續我未完的文稿,寫下第一個字……
赫然發現我的手無法操控筆,我寫的字竟然超出格子框框。
或許是方才的緊張造成,我嘗試再寫一字,仍然如此,握筆的手顫抖著,我是不是連寫作的能力都喪失了?
我是不是再也無法掌筆創作?若真如此,我還能做什麼?活在世上的我,要何以為生?
我的腦袋浮現街道上,乞丐爬行乞討的模樣?這會是未來的我嗎?
甩了甩頭,我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自己嚇自己。
人要正面思考,也許是我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我又是一尾活龍。
想至此,我把稿件整理整齊,朝桌中一擱,起身上樓。
★ ★ ★ ★
躺臥床上,我輾轉難眠。
試過數羊、起身打坐,卻仍無睡意。
直至天明,我疲累至極,才昏昏沈沈地睡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我卻不想起床,只想睡,一直沈睡。
「大作家。」陳怡君嚷道。
聞喚,我睜開惺忪的睡眼,望向站在門口的她,「現在幾點了?」
她瞄了眼腕上的手錶,「十二點五十七分。」
窗外明亮,還是白天,那就是下午近一點。
我不能再賴床,起身下床。
她拎著一袋麵食,「我買了你愛吃的羹麵,我去廚房拿碗筷。」她語畢,就走。
我走出房門。
來到客廳,我朝沙發椅一坐。
她拿著兩副碗筷走來,「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寫作?天亮才補眠?」
我加重語氣強調,「我是失眠。」
她將碗筷置桌,「壓力太大?」
我搖了搖頭。
「是什麼?」她追問。
我無奈地說:「我的恐慌症又發作了。」
「有沒有怎樣?」她緊張地查看我全身上下。
「我沒事,只是擔心日後無法安全駕駛。」那我要怎麼回老家用餐?
「以後你白天不要出門,晚上要回家吃飯,我負責接送。」她建議。
我否決,「不用了,我的心理問題,我自己克服。」
「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冒險。」她把麵食倒入碗中。
「妳要我依賴妳一輩子嗎?」
她微笑地挪碗至我面前,「我喜歡成為你的依靠。」
我扳著臉,「可是我不想當廢人。」
「沒有藥物可醫治嗎?」她為自己裝了一碗麵。
「心病無藥醫。」我起身。
「我們是不是要聽聽醫生怎麼說?」
「我才出院沒多久,妳又想我住進去嗎?」我走到飲水機前。
「也許吃藥就能控制。」她著手吃麵。
「要吃多久?」我拿免洗杯倒了杯水。
她邊吃邊說:「我哪知道?這要問醫生。」
我一口氣飲盡杯中水,「藥品不是補品,吃多了會有後遺症。」
「總是要嘗試,或許能治癒。」
「我不賭機率。」我將杯子餵進垃圾桶。
「那你有其它的方法嗎?」
我走向座位,「首先,我要先找出病因,再對症下藥。」
「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可能是太累了?或者鬱悶造成?」我就座。
她將碗筷朝桌面一擱,「你暫時先停稿,好好休養,假日時,我們去旅遊,散散心,對你的病情也許會有幫助。」
「再說吧!」出門要花錢,能省則省。
「什麼再說,你有多久沒出去玩了?」
「好久了。」久到我不想去算出正確的天數。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她探詢我的意見。
我想了下,「集集。」
「怎會想去集集?」她好奇地問。
「我同梯住在那裡,可以當地陪,食宿免費。」我精打細算。
「哪時去?」
「妳放假就能去。」我隨時可配合。
「明天是週末,早上我來接你。」她擬定日期與時間。
「這麼急。」還未擬好旅遊企畫書,即倉促成行,恐會敗興而歸。
「拖久了,難保你不會變卦。」
的確,計畫趕不上變化,若我的病況加重,恐怕連出門都成問題。「好,就明天。」
「一言為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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