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
高言之臉上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好痛!她皺起了眉。
頭上的痛和手臂的痛楚,一起侵襲著她。
耳畔傳來一些人稀稀嗦嗦的聲音,還有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呼喚:
"言之。"
她輕輕的吐了口氣,睜開了雙眼。
那個熟悉的眼睛,帶著擔心和驚慌,他的臉上,盡是焦急:
"學長?"是夢嗎?還是她已經離開人間?
"醒了醒了!"阿布向大家宣佈著。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
"別起來,妳受傷了。"方易詠輕撫著她的臉龐:
"妳很痛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學長..."高言之鼻頭一酸,眼淚就無法控制的掉了下來:
"哇~"她委屈的大哭了起來:"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哭著喊著。
方易詠將她擁在懷裡,哄著她:"對不起,我不該把妳一個人留下。"
他一連疊聲的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
高言之仍然止不住淚,看起來,她真的是嚇壞了。
任憑方易詠怎麼安慰,她還是哭個不停。
最後,她像是突然醒了一般,抬眼看著方易詠:
"學長,路不是斷了嗎?你怎麼來的?"
"方醫師走了很久的路。"阿布在旁邊說著:"他還冒險過溪,很危險!"
"是嗎?"高言之幾乎不敢相信,那溪流這麼湍急,方易詠怎麼過來的?
"你沒事嗎?你有沒有怎樣?"高言之抓著他的手臂,急切的問。
"我沒事,我很好。"這個人,自己都受傷了,卻還只是關心他。
方易詠感動的說:"伊達納谷的村長請了兩個勇士來幫我。"
他停了一下:"不然,我可能也到不了這裡。"
到達觀陵村的時候,他幾乎無法相信,原來的小溪流,已經變成了寬大的河流,
溪水既湍急,又挾帶著尖銳的土石,他一下子就傻了,這是人無法渡過的。
還好雨停了一段時間,他聯絡阿布帶著壯碩的青年,和阿達、阿正一起配合,
拉起纜繩,把他和阿達吊掛過溪。
一到山洞,阿達和阿正就幫高言之用樹枝架起了一張簡易的床架,
畢竟山洞裡已經被雨水侵蝕的連一點乾燥的地方都沒有,
這樣糟糕的環境,很難可以讓病人可以休息。
現在,阿達和阿正,正準備作起簡易的流籠,
把村民用流籠的方式送到對岸的活動中心。那裡可以遮風避雨,
也可以等待救援。
他指指阿達:"還好有他們。"
"阿布。"高言之感激的說:"你先過去找阿妹和豆豆吧!他們一定
很擔心你。"
"沒關係,我陪你們!"阿布笑著說。
"不!你一定要先過去。我沒關係,方醫師會照顧我。"高言之堅持著。
"這..."阿布搔搔頭,他的確也擔心妻兒。
"阿布。"方易詠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你照顧高醫師。
但是她現在受傷,恐怕要等救援過來,我們才會離開。所以,
你先過去找你的家人。"他伸手握住阿布的手:"我很感謝你!"
阿布搖搖頭:
"那...我先跟大家一起過去,如果有救援來,我一定要他們先救你們出去!"
高言之點點頭。
阿達和阿正把山洞的村民,一一送過了溪流。
他們檢查了山洞的附近的地形,判斷暫時不會有危險,高言之也不適合移動,
再過溪帶了帆布、帳篷、食物和簡易的爐具過來:
"方醫師,我們先煮一些東西給你女朋友吃,這樣才不會生病。"
說著,阿達負責把帆布鋪在地上,架起帳棚,讓幾人有地方可以坐下來休息,
阿正負責生火。
雨,又開始下了。
高言之經過太大的驚嚇,一時間,她像是被抽掉了力氣一般,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高言之只覺得冷。
"好冷。"她無力的,輕輕的呢喃。
"言之。"方易詠再喚她:"言之。"他把她扶起,端著熱湯,湊到她的唇邊:
"喝一點熱湯,會好一點。"
高言之勉強的喝了一口,皺起了眉搖頭:"我想吐。"
她說,別過頭,她把喝下的湯,連同胃酸都吐了出來。
"言之,妳一定得喝點東西,不然,會沒體力。"
頭上和手臂上的痛楚,又讓她呻吟了起來,不只如此,她的身體顫抖不已。
方易詠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燙!
"言之,妳聽我說,妳在發燒。"這應該是傷口發炎。方易詠擁著她:
"妳得喝點東西,好嗎?"
方易詠把湯含在嘴裡,再灌進高言之的嘴裡:
"求妳,一定要喝下去。"
好久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感到無能無力。
阿達和阿正走了過來,拍拍方易詠的肩:
"我去活動中心那裡找藥,阿正去附近找看看有沒有草藥。"
"拜託你們!"方易詠感激的說。
高言之仍在呻吟:"好冷。"她不斷的顫抖著。她的眼淚,滑落臉龐。
方易詠沉思了一下,解開自己上衣的鈕釦,再解開高言之的上衣,
他在高言之耳畔輕聲說:
"對不起,我只能這樣救妳。"他把高言之顫抖的身體擁進懷裡,
用他的身體貼著高言之的。試著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溫暖。
好一會兒,高言之恢復了平靜,開始均勻的呼吸。
看起來,她應該是睡著了。
方易詠仍然擁著她,就怕把她放下,她又要發起高燒。
他不斷的在她耳邊低語:
"言之,妳要撐下去。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求妳!"
"依青姐..."他聽見高言之的嘴裡,緩緩的吐出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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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言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醒了一下,看見身旁的方易詠,覺得安心,又沉沉的睡著。
這一覺,她彷彿靈魂離開自己的身軀,
天際只有繁星點點,她看著一幕幕的影像,像是倒帶般的播放。
從觀陵村被洪水沖散成兩半,到前一晚和方易詠還在雨中瞎鬧,
她再看到布拉格的建築,佈滿春意和歷史古蹟的校園,
再到她躺在醫院昏迷,方易詠自責的在病房外踱步,
最後,她看見了車禍前的那一幕...
還有車禍之前的種種...
還有...
還有...
她幽幽的醒來,看著身邊擁著她假寐的方易詠。
他的臉,一點都沒變,五官還是深邃。濃濃的眉毛,挺拔的鼻樑。
他的唇,還是一樣好看。她伸手,用手指輕輕的劃過他的眉。
這張臉,曾經把她趕出他的生命,
現在,又讓她回到了他的身邊。
她輕輕的嘆了氣:
"依青姐,妳又把我帶到了他的身邊。"她在心裡說著。
她的頭,還是隱隱的作痛,她看向山洞外,一輪新月掛在山頭。
四週寂靜無聲。
她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場夢。
"醒了嗎?"方易詠感覺到她有些動作:"還冷嗎?"他擔心的問。
她輕輕搖頭,安靜的盯著方易詠:
"學長,我睡了很久嗎?"她問:"怎麼我好像覺得做了很長的夢?"
"妳的傷口發炎,所以發燒了。"方易詠心疼的撥開她的瀏海:
"還好,妳現在沒事了。"
"嗯。"高言之的頭靠著他的肩膀:"你在,我就安心了。"
"傻瓜!"方易詠點了點她的鼻樑:"以後,不許妳在這種天氣跟我出來了。"
高言之蒼白的臉露出淺淺的笑:
"不跟著你,我擔心你。跟著你,你又擔心我。"
她看了看方易詠:"怎辦呢?"
"那麼,以後只要是氣候不對,我就不再堅守原則,好嗎?"
方易詠捏捏她的手掌。
"學長。"高言之又喚他:"你...幸福嗎?"
她的腦海裡,響起了馮依青的話:"相信那人,就會幸福。"
方易詠轉向她,輕吻了她的額頭:"妳在,我就幸福。"
他再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將她臉上的污泥拭去:
"言之..."
"嗯?"高言之輕輕的回答。
方易詠的眼睛裡盡是心疼的眼神:"下山後,我們就結婚,好嗎?"
高言之愣了一下,睜大了眼睛看著方易詠,看著他的眼睛裡面,
有著不捨和擔憂,還有堅定的決心。
"我不能失去妳,真的。"他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們結婚,好嗎?"他再問了一次。
高言之對著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好。"她說:"不過..."
"不過什麼?"方易詠擔心的問,她還有條件嗎?
"不過..."高言之笑著說:
"你這個求婚很不浪漫,下山後,你得再求一次婚。"
"瘋丫頭!"方易詠將她再擁進懷裡,他從未如此感動而且快樂:
"只要妳答應嫁給我,求幾次都由妳!"
"那就求一輩子!"高言之賴在他懷裡說:
"你以後要每天都跟我求一次婚,補償你這個很不浪漫的求婚。"
"好~老婆大人"方易詠把嘴湊在她的耳畔說:
"我每天都會很賣力的補償妳的!"
"欸欸欸!"高言之的臉紅透了。才想再說,她的唇就被他的封住。
應該是雨過天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