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病?那他真的要好好保重才行,依他這麼暴烈又喜怒不定的脾氣,再強的心臟也承受不起。
「妳住多久了?」
這個問題的計算方式有很多種,生前我住在這裡的時間佔了絕大部份,回家,反而像渡假一般。死後,我在這裡也有應該也有五、六年了吧!久得我記不清了。
「來來回回,已經算不清時間了!」我只能這麼說。
「不上學?不工作?不交朋友?」他有些訝異。
哼哼!我點點頭!
「我很少上學,全靠家教到醫院來幫我上課。」我說,「我的朋友也不多,這裡的人來來去去的,待的時間都不會太久。」
「不無聊?不孤單嗎?」
「無聊,是有一點,孤單,也有一些。不過已經習慣了。」
他沈默的看著我,眼底有些我不懂的情緒。
隨著他的沈默,空氣中,隱隱有一些不安隨著茶香環繞著我們。
「再給我一杯茶好嗎?」我開口打破這一股有些沈重的氣氛。
他不發一語的為我換掉杯中的茶水,添上新沏的熱茶。
「你應該不會住很久吧?」非得找點話來說不可,否則這沈默太重了。
「幾個禮拜是少不了的。」他總算開口.
接下來說什麼好?眼睛餘光瞄到旁邊的畫架。
「那是你畫的?」
他點點頭,笑了,隨即走過去取下畫,「要不要看看?」他將畫遞了過來。
太好了,看來找到一個好話題了。
將畫接了過來,雖然剛剛已經看過了,不過我還是仔細再看了看。
「這是建築圖?」白癡,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建築圖。
「是一座辦公大樓,」他指著圖像,「妳看,這裡是中庭,以挑高方式連接起左右兩個單位,樓高36層,整個建築都是採用鋼骨結構,外觀是一般大樓所用的反光玻璃,石材部份,我還沒決定要採用花崗岩還是大理石。」他淡淡的解釋紙上的圖。
「線條很簡單俐落,是座很漂亮的辦公大樓。」這樣的回答,應該相當捧場了吧!
「妳不喜歡?」他問。
真是個敏銳的人。
「太冰冷了。你畫它的時後,一定正在生氣。」
「妳懂畫?」他用訝異的眼神看我。
在這無聊的地方,如果不培養一些興趣,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借我一些紙筆。」我決定露一手讓他看看,雖然已經很久沒拿畫筆了,應該不會退步太多。
簡單幾筆,畫了一棟位在斜坡上的平房,我一向嚮往紅髮安妮住的綠色屋頂之家,旁邊還有幾株樹木,樹蔭下是一彎淺淺的清水,水邊擱著一艘小小的手划船。
平房是用紅磚與木材組成,給人一種樸實而舒適的感覺。平房的一角有一方突出的屋簷,屋簷下是一間玻璃花房,養花之外還可以兼做日光室。
這是我夢想中的家。
「畫得不錯。」
他的聲音冷不防在耳邊響起,一抬頭卻碰到他的下巴,他就站在背後,單手撐在椅背上,彎著身看畫。這一來,坐在椅上的我,連同椅子都半倚在他懷中。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皂香,混和著男孩子的味道,一絲絲的鑽進我的鼻中,又往內心鑽去,在我心中撩起一些我不明白的情緒。讓我在不解之餘,又多了一些慌亂的情緒。
「坐好,」我點點旁邊的椅子,盡量讓語氣輕鬆,「我解釋給你聽。」
大概感受到我的不自在,他又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我抿起嘴,略有警告意味,如果他敢說一句「妳的臉皮真薄」之類的調侃話,剩下的茶他就等著自己喝吧!
他揚揚眉,在我身旁坐落。
還算識時務。
「妳怎麼不習慣讓人靠近妳?」才一坐下,他就說。
真是一個誇不得的人.「好了說說妳的畫。」
收起波動的心緒,將畫橫在我們中間。
「我在一些國外的風景圖片上,常看見這樣的鄉間景色,我喜歡這種寧靜而緩慢的生。」
「這樣的生活,一整天做不了多少事」言下之意相當不屑。
「誰說一定要整天庸庸錄碌?]
「生命短暫,總得成就一些事業。」
「你所謂的事業是什麼?」
「我是個建築師,在我有生之年,至少要留下我自己滿意,又讓人讚嘆的代表作品,簡單的說,我要興建一些可以供人膜拜的建築。」
供人膜拜的建築?那你去蓋廟就好啦!
我斜著眼看他,又是一個世俗的人。
「妳不以為然?」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只要不傷害人,沒有所謂的對錯。」
他又用深思的眼神看我。
「妳今年到底多大?」他問。
他喜歡問一些有很多種計算方式的問題。
「虛歲還是實歲?」我的虛歲和實歲差了大約有六年歲月,落差是有點大。
「實歲。」他隨口說,壓根兒不在乎其中的差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