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皇帝在位期間，雖說是盛世卻越見腐敗，彼時國庫尚且充裕，但當時皇帝要出巡江南，大蓋林園，這些都是要花錢的。皇帝不想動用國庫銀兩，於是軍機大臣和珅就幫他想了一個『議罪銀』方案。是的，和珅就是清朝最具知名度的貪官，而議罪銀的道理就是：根據犯罪情節的輕重，以銀兩來免除刑罰，以罰金贖罪。不同的是，該罰金是直接繳給皇帝本人，而不是繳入國庫。

議罪銀制度是清末的大背景故事

如果你是皇帝，議罪銀的罰鍰都是交給你，哪當然好。對百官大臣、望族商賈呢？自然也是好的，無論做了甚麼錯，都可以罰鍰上繳給皇帝，以此免除刑責。議罪銀的制度傳開了，官員商賈也不怕貪贓汪法了，錢給到位就能換得免罪，沒錢怎麼辦，就往百姓身上去刮錢財。於是乎，腐敗與貪婪遂成為清朝的積習弊病──議罪銀制度從 1763 年到 1799 年被廢為止，總有 36 年光景。

繳錢就能消災，致使百官士族不怕貪贓枉法，能貪則貪能拿就拿，這就是腐敗清朝的大背景故事。這也是為什麼，在現行的刑法規定裡，有些罪責是無法易科罰金。錢不能解決所有事情，這是社會道德、人民共識的底線。

在我閱讀麥爾坎．葛拉威爾《暗黑引爆點：小事件如何燎原成大災難？》一書時，腦海立刻就想起了這齣歷史。《暗黑引爆點》是葛拉威爾在 25 年前著述《引爆趨勢》的續作 (我認為是) ，唯不同的是偏屬暗黑的一面。

在前作《引爆趨勢》提出少數原則、定著因素與環境力量，促成正向的改變。而《暗黑引爆點》則提出大背景故事、群體比例與超級傳播者，導致社會弊病的大流行。如果第一本書是陽，第二本書就是陰。通覽二書，少數原則與三分之一群體比例有相似之處，環境力量與大背景故事也略有相仿。但真的是要讀了書，才能理解其中湧現之差異。

在時報出版有兩位作者的書是很有見解的，一個是《紐約客》特約撰稿人麥爾坎．葛拉威爾，另一位是華頓商學院行銷教授約拿．博格。兩位都是研究社會行為改變、社會影響的作者，兩個人的作品雖然差異極大，卻都是在社科書上打轉。所以如果你有買《引爆趨勢》，也想買《暗黑引爆點》，我會建議也把約拿．博格的書買下來──這是插話。

美國有很多義大利黑手黨

這是個問句。

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有約莫四百萬義大利人遷居到美國，來到美國之後投入採礦、農業及畜牧業，隨著時代變遷，義大利人逐漸成為勞動藍領及白領管理人士，甚至也有部分人口組成了義大利黑手黨；若是在 1920~1930 年的大蕭條時期，你甚至會以為，美國只剩下北方白人、南方黑人以及義大利人。實際上，義大利移民只佔美國總人口第七位，僅次於德國裔、愛爾蘭裔、非洲裔美國人、英國裔、美國原住民和拉丁裔美國人。

義大利人在美國社會裡的認定是『不夠白』，在電影《幸福綠皮書》(我最愛的電影之一) 扮演司機的義大利人東尼就被美國南方的警察認定是『有色人種』。巨大的文化差異以及受到欺壓的義大利人，必須要想方設法保護『我們自己人』，於是，義大利南方的勢力就慢慢地進駐到美國。

義大利黑手黨以紐約為根據地，逐漸發展到全美其他地區。一開始視為低薪勞工、不夠白的義大利人，很快就成為必須尊重的『先生』。即使有些人壓根與黑手黨無關，但就著義大利人緊密照應的傳統家族觀念，他們從最微小的一支移民人口，成為全美最為畏懼的集團組織。當一個十人群體裏面有一位義大利人，兩位義大利人，甚至是三位，即便並不是黑手黨，也容易被想像為黑手黨人。這三個人就足以改變十人群體的氛圍與文化。

然而實際上，有紀錄的黑手黨五大家族，即便是在最為鼎盛的 1960~1970 年代，總人數也不到一萬人。但黑手黨對社會、政治與街頭文化的改變，卻永遠存在美國人的心中。 BTW 後來的電影《教父》是 1972 年上映。

葛拉威爾的書都值得買

如前所述，葛拉威爾與約拿．博格的著作都值得買，買了讀了又能如何？葛拉威爾的著作總是受到評論家的非議：過度依靠精心篩選的軼事、資訊，以及論點過於簡單、顯而易見，或兩者兼而有之。彷彿有評論家會吐槽心理學實驗，實驗數據總是難以再顯現相同結果一般。但是，評論家也不得不承認，閱讀葛拉威爾的旅程總是充滿收穫與樂趣，不亞於小說文本。

在七月初我閱讀了王汎森《歷史是擴充心量之學》，王老師在書中談到讀史要有『大出入』──能『入』歷史內部做事實調查，又能『出』而體察態勢──一方面以今視古、一方面是以古視今，更重要的是『審時辨勢』。閱讀葛拉威爾彷若是爬梳歷史文本，只要看得進去，就會啟蒙你對時勢、現今態勢的另一層濾鏡。它是內在隱形的收穫，是構成你看待社會底層邏輯的思維。

閱讀《暗黑引爆點》的樂趣與收穫，一點也不亞於當年《異數》、《引爆趨勢》帶給我的刺激。重點不是副書名所寫的：小事件如何燎原成大災難？而是教會我們如何用透澈、清晰的思辨去找出構成災難的癥結。

我的第一本葛拉威爾的書是《異數》(初版的字太密密麻麻，後來買了典藏紀念版) ，從異數到《暗黑引爆點》，總是讓人收穫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