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德堡大學是德意志境內最古老的大學,成立於1386年,到現在它在生化科技與精神醫學方面仍是權威。幾位精神分析大師亦曾進駐海德堡大學城進行相關的研究。
我們今天要看的館正是跟精神醫學有關的一批收藏:屏茲鴻美術館(Sammlung Prinzhorn)。屏茲鴻其實是一個德國人名(Hans Prinzhor,1886 - 1933),這位藝術史家同時是一位精神科的執業醫生,他為了研究精神分裂症,二十世紀初開始在德國、奧地利、瑞士等地的精神病院有系統地蒐集精神患者的藝術創作。目前大約有五千件的作品,包含水彩、蠟筆、彩色鉛筆、纖維、木雕……等媒材,其中有八十位女性作者的創作在裡面,目前正以「瘋狂是陰柔的!」這個特展來展出。這個名稱其實是擷自一位女性病患的日記,現場並展出一九二○年代精神醫院為患者穿的衣服、以及她們生活作息的片段與物件。
倫理上的兩難
參觀瘋子的創作當然是震驚的,震驚之餘坦白說還有一點窺視的期望,我對自己的這份窺視感頗有幾分譴責,然而不諱言的,這卻也是屏茲鴻美術館成立的緣起,當初這些赫赫有名的精神醫生亦為了相同的好奇感而鼓勵病人創作,並持續地追蹤病情,將他們的創作予以保存收藏。精神醫學非常珍視這批作品,雅斯培認為精神病患的心理狀態是直接通向人類原初意識的,正常人之所以是正常人,正因為他們懂得自我保護、有顯意識的掩護殼,正常人懂得在恐懼時偽裝成強悍、懂得在憤怒時壓抑情緒、懂得在貪婪時故作謙退……諸如此類,儘管社會學家美其名說:「嗯,這個人社會化的過程很完整,很好,沒問題。」但在探尋人類原初意識的精神醫學家眼中,顯意識卻是一種路障,或說是一種干擾,妨礙我們看見人類真正的精神狀態,只有在精神病患—這群不但不掩飾意念,甚至放大某項意念的人身上,我們才比較能看清楚神袐的潛意識樣貌。
姑且不論我們認不認同精神醫師的主張,但美術館中陳列的作品的確精采,那些雕刻作品散發自虐氣息的造型看起來實在叫人心碎;另有大小比例、對稱位置完全走調的畫作,讓我突然想起幾米的插畫作品,它們不一樣地真摯感人嗎?最呈顯精神病患那種精湛偏執的,要算是一幅纖維創作,作者在一米長寬的厚布上織出了好幾十格的迷你圖象,每一個圖象都有一個故事,我連光只是欣賞都要極費眼力才能看清楚,更何況這名患者是用針線、以手工織出來的,而且她還頻換織線,頭髮是頭髮的咖啡色,和背景的褐色樹幹又不一樣。我有點暈眩了,精神病患的虔誠與可愛讓我感到一陣窒息。
走出美術館,我心想還好這些作者都已經過世很久了,否則如果這批人都還活在這世界上的話,我們如此“參觀”患者的心理一定會讓我們感覺更有罪惡感,這好像消費他們的痛苦一樣,觀眾恐怕是無法放鬆的。其實這正是藝術治療在成果發表時所顧忌的倫理吊詭,我們到底能不能展出精神病患的藝術創作呢?這種展覽到底是揭露患者的病徵與隱私,還是嘉許創作者的藝術天份?總之這批收藏在歐美的精神醫學界極負盛名,海德堡大學很自豪能夠為這批收藏建立永久的展示廳。 (本文摘自<柏林灰色--散步到德國博物館>,劉家蓁,典藏藝術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