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AI浪潮下，產業結構全面重組的此刻，輝達執行長黃仁勳在華盛頓智庫 CSIS的一場專訪中，為中美科技競賽提供了一個極具穿透力的觀察框架。他指出，AI並非單一軟體或某個爆款模型，而是一整套高度耦合的產業系統，可被視為由能源、晶片、基礎設施、模型與應用所構成的「五層蛋糕」。任何一層的缺位，都足以動搖整個體系的競爭力。
黃仁勳這番話的關鍵，不在於技術細節，而在於戰略警訊。黃仁勳坦言，美國在先進晶片設計上仍握有明顯優勢，但在更底層的能源與基礎設施投資上，已逐漸落後。他說，中國的能源產能約為美國的兩倍，若美國無法加速補強底層結構，AI競賽的主導權將面臨實質威脅。這便意味，AI競爭已從過去比拼模型參數與演算法能力，正式進入「全棧對決」的新階段。
就在黃仁勳受訪（12/3）一周前，高盛發布了關於「中國AI巨頭之戰」的研究報告，恰好為這一觀點提供了具體注腳。報告指出，2025年的中國AI產業，已不再執著於單點突破，而是以高度系統化的方式，從資本配置、算力效率、雲端基礎設施到流量入口，同步推進。阿里巴巴、字節跳動與騰訊三大集團，分別以不同路徑，對應這場全棧競賽。
其中，阿里巴巴最接近典型的垂直整合模式。2024年第三季，其資本支出年增幅高達八成，重點投向自研晶片與雲端超級運算集群，直接強化中下游結構。這種「重資產」策略短期內承壓，但也建立起難以複製的基礎壁壘。雲端AI收入連續多季高速成長，並逐步向消費端應用延伸，高盛將其視為最有可能成為「中國版AI谷歌」的企業。
字節跳動則反其道而行，從應用端切入。憑藉龐大的用戶基礎與內容場景，其每日詞元（token）消耗量已逼近全球頂尖水準，反向推動算力與基礎設施投資，形成需求驅動供給的正循環。無論是豆包在中國的高活躍度，或海外教育應用的營收爆發，都顯示頂層應用同樣能成為撬動全棧的槓桿。
騰訊的策略則顯得克制而務實。它並未大幅拉高資本支出，而是將AI深度嵌入既有的微信與支付生態，悄然提升效率與黏著度。這種做法避免了重資產風險，卻能穩定收割龐大生態所帶來的長期價值，也因此被視為風險最低、現金流最穩健的選項。
更值得注意的是，中美之間已形成一種「動態追趕」的新常態。美國在模型層取得突破後，中國企業往往能在數月內快速跟進，背後關鍵正是本土開源生態與極致成本控制。大量中國AI新創採用開源模型，顯著降低研發門檻，使競爭從單點創新轉為規模與效率之爭。
從黃仁勳的五層結構來看，中國不僅在模型與應用端快速縮短差距，更在能源與基礎設施這兩個最「重」、也最不易翻轉的底層環節，逐步建立優勢。晶片領先固然重要，但若電力、資料中心與工程能力跟不上，再先進的晶片也難以充分發揮。
這正是當前中美科技競賽最關鍵的分水嶺。AI不僅是實驗室裡的技術比賽，也是涵蓋能源政策、產業投資與國家治理能力的長期馬拉松。誰能掌握完整產業堆疊，誰就更有機會定義下一個時代的規則。
（作者為富瑜文教基金會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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