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底層的郵件和小品文

在我臥室床邊的床頭櫃（night stand）有兩個抽屜。那兒放著我的一些信件和文件（繳稅收據、土地所有權狀等等），我一直很少去翻動。今天我稍做整理，想將過期和失效以及沒有保存必要的文件處理一下，卻意外的在抽屜的底層，發現了五封沒有拆封的郵件，它的寬度雖和標準信封相似，但高度卻比標準信封長了一半。

寄來郵件的是青年日報，裡面附的是我在2020年五月到2021年五月間，刊登在青年日報副刊的作品。由於這個副刊對文章字數的限制，那幾篇文章都是五、六百字的小品文（例如其中的「蜻蜓舞冬青」都還不到五百字）。多年來，我都習慣寫兩、三千字以上的文章，已經很少寫小品文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青年日報在我出國念書以前，叫做青年戰士報。那時我主要是在當時的四大報的副刊發表文章，其中又以台灣新生報和中央日報為主，偶而會有文章在聯合報副刊和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出現。印象中，我沒有在青年戰士報刊登過文章，所以它是何時改名為青年報，以及篇幅縮小到大約只有標準報紙的一半？我是一無所知。

在退休後，我重新提筆寫作，在中華日報、聯合報、世界日報、人間福報、更生日報、青年日報等等六、七家報紙的副刊或其他版面發表文章。那算是我退休生活的功課之一（讓自己的生活有點目標，有點挑戰，並且動動腦筋紀錄自己的所思和所感）。

後來，我懶得將文稿投寄到不同的報紙，而只寄到更生日報副刊發表，因為這個副刊對文章字數的限定沒有那麼嚴格，而且可以為自己的文章配上照片。此外，我覺得副刊的主編相當的有責任感，因為在一、兩個星期間，必定會收到回音，不像有些報紙副刊的編輯處理文稿很不專業（例如通知作者文章將在近期刊出，結果文章卻從此失蹤了，不曾見報；有的文章寄出一、兩個月後，得不到回音，去信詢問，得到的答覆卻是：尚未審閱，會馬上閱稿；這還不算是最糟的，因為有的編輯不但不審稿、不回覆，即使去信詢問，仍是無消無息，如石沉大海！這些，都是我親身有過的經驗）。

在我出國念書前的那個年代，各個機關行號、大、中、小學和各層政府機構，以及家家戶戶，都會長期訂閱多種不同的報紙。那種盛況，早就一去不復返了。如今在網際網路的浪潮下，紙本的報紙可說是生存非常的不易。過去的大報，例如中央日報，已經不存在了；台灣新生報，已經沒有副刊了；聯合晚報和其他一些報紙也關門了；在報禁解除後才成立的報紙，有的沒有副刊，或是一個星期只有三、四天的副刊。

能夠公開接受外稿的更生日報副刊，成為稿源非常豐富的報紙，也因此而導致文稿會積壓較長的時間，也常會因此收到暫停寄稿的通知。即便如此，我還是習慣將文稿投寄到那兒，因為對編輯的負責態度比較放心。然而，近日得到訊息，知道原本一個星期有七天的更生日報副刊，已經改為只有五天了（週末沒有副刊），這就表示副刊的篇幅減少了將近百分之三十。過去更生日報副刊每個月刊出二到四篇我的文章，今後大概會只剩下一到兩篇了。副刊版面的大幅度減少，是否受到實體報紙經營越來越困難的影響，我是不得而知。

那篇我幾年前所寫的小品文「冬青上的蜻蜓」（副刊編輯改題為「蜻蜓舞冬青」），我還能清楚的記得帶給我靈感的情景。那是在我接近退休的一個早晨。我在公司一樓的餐廳用過餐，走出餐廳，準備回到同是一樓另一邊的辦公室。我看到外面沿著走廊的那排深綠色的冬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望著那排閃閃發光的圍籬出神。不一會兒，一隻蜻蜓從附近的花叢飛過來，停在冬青上。我凝視著，這情景，在不覺中帶我回到那遙遠的過往，那遙遠的台灣鄉間……

冬青上的蜻蜓

那排修剪平整的冬青，在朝陽下，碧綠油亮的，閃著光彩。

曲肱依著欄杆，我難得閒適的，望著那片耀眼的蒼翠，什麼都不用去想，卻不經意的，在眼角，瞥見了那隻蜻蜓。蜻蜓停在其中的一片閃亮的葉子上，是孤單的。

微褐色的蜻蜓，並不漂亮，給我有點短胖的印象，只是那薄紗般的雙翼，在微風中，晨光裡，微晃輕閃著光澤，給人一種生動的美感。

來自何處呢，這隻蜻蜓？我忍不住這麼想，於是不覺凝神，向在翠綠耀眼的冬青上的，那隻蜻蜓望去。

在陽光下碧綠油亮的葉子，望久了，使我開始眼花起來，彷彿看見了一條鄉間小路；也彷彿聽到了潺潺的流水，在兩旁輕唱。

野牡丹粉紅的花朵，正盛開著。修長的水蜻蜓，一大群，在清澈的水面上輕點，像要跟水裡細小的魚兒，輕吻。

在樹叢翠竹間，許多大蜻蜓，隨著蟬鳴鳥唱，滑翔起舞。

已經開始結穗的稻子，在四周茂密青翠，生氣盎然的，隨風搖曳。

我彷彿看見一個光著頭顱的小孩，在盛開著粉紅野牡丹花朵的鄉間小路，獨自輕歌漫步，許多大小蜻蜓在四周起落飛舞……

再凝神，那隻短胖微褐的蜻蜓，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飛離了。我見到的，依舊是那片碧綠油亮，讓人望久了會眼花的，修剪整齊的，那排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