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聽見老舊的木門發出咿呀一聲。

他想，現在大概四處都有灰塵飛揚吧。微弱的換氣之間，他總覺得鼻子發癢。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住了腰側，大概是門吧，他想，然後在下一刻發現四周天旋地轉，薄弱的意識明白到自己被狠狠踹了一腳後，才遲鈍的發覺身側傳來的陣陣刺痛。

木質地板發出承重時特有的聲音，然後有什麼人拍了拍他的臉頰。

「喂，醒醒。要死也等等再死。」

低沉的嗓音這麼說著，攪動著他僅存的思考。

他總覺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但他已經想不起來是誰。

有個濕潤的東西按上他的嘴唇，他伸出舌頭舔了幾次，才發現自己很渴，但東西很快就被移開。

他咕噥一聲，試圖睜開眼睛卻徒勞無功。

然後他覺得，他聽見了馬蹄聲傳來，但他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兩匹精瘦的黑馬併排站在樹下，一旁是兩個男人，一站一坐，一個看著另一個掩著自己的面容。

落日餘暉之下，兩人影子在土地上拉得很長，彷彿變形成什麼不祥的妖物。

「如果我再多注意他就好了。」

艾爾頓低聲輕喃，語氣裡透著一股濃烈的絕望。

他找不到他。找不到那個與他留著相同血液的弟弟。

他們走訪了每戶人家，卻沒有在陰暗的屋簷下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他們的馬蹄踏過河岸的青草，卻沒有找到孩子留下的淺淺足跡。而他們最後越過了亂石堆、停在森林邊緣，聽見幽暗的林子中傳來詭異的叫聲，掙扎著要不要往前。

「天要黑了。」西斯汀輕輕說著，視線調往天邊，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疲倦。

他們倆個都明白這代表什麼。

是如墨的夜色鋪蓋而下的時間、是妖魔活動的舞台。

他們每次都以這句話作為打獵的收尾，但今天要收尾的，卻不只是打獵。

「艾。」

西斯汀輕輕呼喊了一聲，伴隨著馬兒開始躁動起的微微嘶鳴。

他們該走了。

艾爾頓站起身來，看著沒有盡頭的樹林，心裡面狂喊著不想放棄，卻被西斯汀一句話冷冷打斷。

「別進去。你我都知道，小凱要是在那裏面，就沒有機會了。」

這話說的冷酷，但他並沒有忽略掉老友聲音裡的顫抖。

是的，他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一點都不想接受。

他又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的事實。

他在移動。而且身邊有人。正在呼喊著他的名字。

「凱西爾、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他認得這個聲音。輕輕軟軟的，女孩子的聲音。

小玥。

為什麼要道歉呢？不是你的錯的。

他靜靜的想，但連開口安慰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鼻息間的空氣忽然變得潮濕起來，漸漸漸漸的，混上了一些泥土味跟霉味。

身下的震動停止了。而身旁的小玥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

「放過他！為什麼連他也要！」

他聽見小玥這麼說，雖然他聽不明白。

接著他聽到低沉的聲音回了一句話，讓他心裡面突然一涼。

「祭品當然是越多越好。」

那聲音說得很淡，他聽得很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