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蕾特病了。
自從她那日在自己懷中昏厥過去,她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不是不見,而是不能見、無法見-
那日她還未來得及確認法蕾特的安危,就有一群人像約好似的湧入房內將她拉走,一路磕磕絆絆的硬是把她拖回自己房內。後來除了每天讓她去另一個房間清潔自己外,她是不被允許擅自行動的。
這是變相的監禁。席薇亞默默想著。
但她卻無能為力。
我們都是祭品。都被牢牢監看著。
法蕾特曾經這麼說過。
現在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
她的頭很疼。
一直以來沒有斷過的哭泣聲今天顯得特別強烈,她將毛皮拉蓋至頭,卻無法隔絕任何聲音。如同浪潮般一波波打上來的哭喊令她僅存的意識如同一葉殘破的舟,隨時會被巨浪吞噬。
今天那些哭喊特別強烈,像是在提醒著她,有什麼即將發生,但她著實沒有餘力去思考。
就算是開口輕喊,那些聲音也沒有一如往常的停止,她只好咬咬牙,硬是忍了下來。
不可以昏過去......
她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因為,隱隱約約的,她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怪物的聲音突地想起,就在她的耳邊,一瞬間掩蓋過了所有的哭聲,也讓她一瞬間驚叫出聲。
「女人,起來。」
它的聲音一如往常粗啞,如同被粗石子狠狠磨過。帶了點腐臭的氣息依舊,此刻全面的包圍住了席薇亞,讓她一陣乾嘔,尚未緩過來的頭疼好似又增添幾分。隨即,一股過大的力量直接將她扯下床鋪,然後一個勁的往門口扯去。她來不及站好,膝蓋在拖行之際被磨破,疼痛隨之冒了出來,還帶了股摩擦時的熱度。她出聲要求怪物停一停,對方卻置若罔聞,只是不行的拖著她往前,她只得在途中試圖爬起,但每每還沒站好就又被用力一扯,新傷再添。
她甚至懷疑對方是故意的。
終於,這種近乎折磨的拖行止住了,她在怪物最後的用力一推之下,撞上了冰冰涼涼的岩壁。她癱軟在地上,雙腿一波波的疼讓她暫時不想移動,手腕似乎要脫臼了,剛剛被牢牢抓住的地方也隱隱發痛。然後她聽見一聲虛弱的呼喊從不遠處傳來,喊的是她的名字,而令她意外的是,這股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竟是來自法蕾特。
「席薇亞...我沒有時間了...」
她這麼說。
一直以來溫潤的嗓音像是變的像是多日未進水的沙啞,還伴隨著時不時的咳嗽聲。
她聽起來真的病了,病的很重。
忍著痛,席薇亞扶著牆緩緩起身,朝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走去。等到她終於觸及床邊時,一隻滾燙的掌拉住了她的手,她順著力道坐在旁邊,就又聽聞一陣劇烈的咳嗽,伴隨著液體濺地的聲音。
空氣裡突然浮現了一股濃濃的鐵鏽味。
「席薇亞,你聽我說,仔細聽好。」
法蕾特的話語突然變的很急促,聲音沙啞讓她的字句變的有些模糊,但席薇亞還聽的懂,於是用鼻音輕輕應了一聲。
「我的生命已經要用完了,聖地維持時索取的力量越來越多,祭品會消耗越來越快,所以妳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聽我說,聽清楚了,這個聖地有一個秘密。」
「那些怪物都知道這個秘密,我也不小心知道了,但我不能說,一直不能說。可是再不說的話就沒有機會了。」
法蕾特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她的話越講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席薇亞幾乎快要無法辨識她再說些什麼。
「法蕾特,你講慢點,不要緊的。」
席薇亞說,她能很明顯的感覺法蕾特身上傳來的焦躁,她在村子裡面,替那些瀕死之人祈禱時很容易遇到這種狀況,而最好的辦法便是安撫他們。
通常都是這樣的,讓那個人冷靜下來交代過後事後,他便能放心的走,沒有痛苦。
通常都該這樣的。
只是法蕾特聽到這句話之後,卻猛的用雙手扯住她的衣服,帶著劇烈的顫抖。
「不行,不行,你聽我說,我已經快要被聖地榨乾了,我感覺的出來。這個聖地是錯誤的,是不對的,這裡不是神的地方,這裡充滿了鬼魂,是我們害的,都是我們害的......」
法蕾特維持著一貫的語調,然後突然像被按下了什麼開關,聲音逐漸消退下去,抓著席薇亞的力道也像被開了孔的水帶一般,緩緩流掉。
「去問...」
法蕾特的手已經放掉了,整個人似乎又倒回床上,僅剩氣音盤旋在四周,不仔細聽便只能聽見一絲淺淺的嘶嘶聲。
所以席薇亞低下身子,將臉貼近法蕾特臉龐,將她最後不斷重複的話語收入耳中。
「去問那些哭聲、怪物們不知道的哭聲...他們會告訴你...會告訴你...去問...」
她是這麼說的。
而最後,再席薇亞起身之前,就半點聲響也不剩。而當席薇亞伸出手,劃過原本應該是法蕾特肩膀的地方時,卻只摸到了滿手的細沙。
再下一刻,她的身軀微微一陣,開始感覺有什麼東西緩緩從她身體流逝掉。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有點像身上多了道傷口後,鮮血流出的感覺,但卻又沒那麼真實。
手裡的沙緩緩流掉,席薇亞突然明白了,那是她生命一點一滴被聖地抽走的感覺。
她的獻祭已經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