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某部分研發工作卡關,基於時限壓力必須請合作夥伴公司支援,負責此事的工程師感覺很挫折,身為拼命三郎型的老闆,我當然可以從一些他努力不足之處指責他,但是於事無補,或許還會折損他的鬥志。我沉澱一下之後與他談了一些往事,讓他知道他的失敗還不叫痛!即使很痛,只要堅持繼續努力就不算輸,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他只是自認很努力於此事一個多月,但最終還是無法順利做好。我曾經經歷的失敗很多,多數都更痛!因為我多半是將設定的目標「做好」了!但是因為某些非戰之罪,甚至是別人的惡行而慘遭挫敗。
從6歲到35歲,我在科學方面的興趣都是很清楚的,我想當一個地質(地科)學家!經過一番爭取家長認同的波折,大學還轉了系,終於在年近35時我非常接近目標了!不但該學的知識很完整豐富,也在台灣北部地質發展史上有了重大的發現,只差一個完整的論文發表,我就可以風光的拿到學位,還直接擠身台灣北部地質的知名專家。論文我也寫了,但疑似在投稿時該研究成果被某教授經過審稿過程得知,一方面阻撓我發表,自己卻抄襲我的內容到國際期刊搶先發表了!
那真的是天崩地裂的創傷!當時我無力也沒時間反擊,我必須盡快拿到學位開始工作養家,負起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該負的責任。所以我接受「失敗」!博士班的第五年開始另一個新的研究議題→自動化地形辨識。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挑戰的問題就是「影像辨識」!一個一大堆天才已經研究數十年的艱深領域,而我當時真的完全不懂影像辨識,也完全沒有老師可以依賴指導。(當時我35歲了,所以我完全不信「輸在起跑點」有啥關係?)
我是開始研究之後才驚覺捅到馬蜂窩,我不但必須在一兩年間熟悉所有影像辨識的相關知識與既有基礎,還必須有所突破,才能成為博士論文的創見發明,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除非我忍得下這口氣,繼續研究地質,聲稱自己是追隨抄襲我論文的那位教授的「後進」!這種事情我寧可放棄博士學位都做不到。
此時又遭遇到父親被宣告癌末病危到逝世,母親稍後也心臟病突發去世,我一路陪著雙親就醫安養走過他們一生中最後的幾個月,接著辦理後事。那半年之間實質上等於在休學狀態,再回到研究室時,博士班的第五年已經快結束了!我的第二個孩子也在這陣混亂之中出世,考慮到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太太辭去工作專心照顧兩個幼兒,但也表示我們正在坐吃山空,我必須在博士班修業年限的第六年就做個結束,不論成敗都必須找工作上班了!
我在大學當過行政助教,看過很多兼著教職念博士班的老師,我知道做科學研究,如果沒有全時間投入,只是做個形式拿學歷而已。而我希望真的有好的研究成果,博士對我來說不僅是個名器,也是我對自己一生期許的嚴肅目標,不管我研究甚麼?我就必須真的是那方面的專家!至少我自己必須這麼相信,不然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了,人生還有多少尊嚴與樂趣?
所以那一年我基本上每天都睡在研究室的躺椅上,為了一定要陪孩子成長,也必須幫忙老婆顧家,我每天下午四五點就回家,讓太太有點喘息的機會將家事處理好,等到吃晚飯孩子洗澡到就寢等等麻煩事一一處理妥當,妻女都安靜躺在床上時,我再度到研究室工作到凌晨,累到極限時才躺在摺疊躺椅上睡覺,早上七八點鐘研究室有人出現之前,我又必須收起躺椅繼續工作了!
那時最溫馨卻也是最心酸的一幕是老大因為媽媽之前是夜間部老師,自嬰兒起就習慣由我陪她入睡,她很不喜歡爸爸在她還沒睡著時就離開,所以總是很委屈的抱著爸爸的被子睡覺。我為了安撫她,就將藍色的大棉被鋪好後四邊捲起做成一個小池子狀,說這是「爸爸海」,就像把拔抱抱哦!她就會很高興的睡進去,也願意躺著跟我說掰掰了!
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熱淚盈眶,她當時才兩歲多但是口齒清晰,很護著爸爸,別人問她爸爸在哪裡時,她的經典童言童語是:「我爸爸在台大上班,賺錢買ㄋㄟㄋㄟ給我(用她的小名)吃!」如今女兒都讀大學了,每次去文藻(她的學校)兼課時都會找她一起午餐,一見面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抱個滿懷,她的同學看得有趣,還曾用手機偷拍我們的互動!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女兒在文藻,我是不可能在忙碌的工作中還願意每周從台南開車去高雄兼課的!
所以失敗有很多層次與程度,你應對它們的方式也有很多層次與強度,我當時就是以我全部的力量去反擊失敗的,結果真的在一年之後拿到了博士學位!我的博士論文從自己設定議題開始到取得學位的時間只有兩年,中間還有半年實際上是休學狀態處理家事。而且是研究我不熟悉的新領域,還無人指導!別說我的指導教授不懂影像辨識,整個海洋研究所都沒人可以稱得上略知一二!
一年半就可以「自力」完成博士論文!好像很天才的樣子?但是我太太和當時的學弟們知道,並不是大家想的樣子!我不是天才兒童,羽扇綸巾很瀟灑就做到的,那是拿生命中最大的熱誠去拚回來的!也是因為那時的努力,我才有今天做影像辨識的事業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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