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一個夢

                                                                                   Manapan
     

          這一夜，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微帶涼意，但是還很悶熱。

      吳承安老師走到二樓辦公室值夜。這裡是值夜老師值班的地方。
   

        天氣實在太熱，濕答答的，雨點嘩啦嘩啦下著。

        心想：這種惡劣天氣，大概不會有人來查勤吧！於是，脫下鞋

襪，倚在前椅子上，沈迷在金庸的天龍八部。

       太入神了，以致有人上來，吳老師都忘了。等他定神一看，赫然發

現，辦公室站著三名穿著西裝，打領帶的人。仔細一看，我的天啊！竟

然是教育局長、督學、和人事主任。

        吳老師趕緊站起來，想上前迎接。走了一步，猛然才發現自己打赤

腳。只得緊緊站在辦公桌旁邊，掩飾自己狼狽模樣。

       「局長好！」吳老師臉紅著說。

       「好！你辛苦了！」大概局長看出吳老師的窘迫，對他笑一笑後就

離去。

         局長一離開視線，吳老師快速套上鞋襪，慌亂追過去。

        「這棟是不是就是打官司的大樓？」局長走在樓梯旁，仰頭看了看

天花板漏水的地方。

      「是啊！」

       這棟教室已經蓋了一年多了，是上一任張校長的興建的。當初，建

築師不知哪裡設計錯了，以致於每逢大雨必漏水。為了此事，張校長被

降調到偏僻的學校。但是，張校長不認為自己有過失，憤而提前退休。

        學校和建商為此事，對簿公堂，最近官司判決確定，建商必須賠

償，並且修繕到不會漏水。

      「張校長是位好老師，但不是好校長。」

        突然，局長冒出這句話。吳老師一聽，不明白局長的意思。

      「張校長是位操守清廉的好校長，文采洋溢，下筆成文，是了不起

的教育工者，也是一名作家；但是卻不是擅於協調管理和領導統御。尤

其，他對工程都不熟，很容易被建商矇騙。倘若，他默默耕耘兒童文

學，必定有豐富的作品誕生，必定能吸引全天下的孩童沈迷其中。」

        吳老師早已慕名張校長的生花妙筆，也讀過張校長的作品，深深佩

服他的才情。 所以，對局長說的話，頗有同感。

      「瑰麗的一支花瓶裡裝一束百合花，必定能襯托出客廳優雅的氣

氛，但是拿來當飲茶用，則用錯地方了！」

        吳老師點頭笑一笑。

        三個月後，某個禮拜天早上，輪到吳老師到校值日，吳老師在二樓

的辦公室看書。

      倏然，聽到住校工友飼養的狗---小白的吠聲，激烈叫著。

     吳老師馬上就直覺到有人進校園，於是直奔樓下。

    一輛似曾相識的轎車，停放在學校的大門口。吳老師清楚看見就是教

育局長。

    「局長！你好！」吳老師大聲喊著。

      局長旁邊跟著一位年輕人。

    「這位是我兒子。」

    「你好！」吳老師跟他點點頭。

     他淺淺微笑一下，「我爸爸告訴我，這所學校很美麗，所以，帶我

來看一看。」

       的確，這個學校仿若藍色珍珠，隱藏在一叢叢的木麻黃樹裡；

紅瓦白牆的校舍，成L型建築，操場外就是一望無垠的大海。

      站在二樓的陽台，極目遠眺，蔚藍天空下，近處是澎湃的海浪，一

波波湧來；遠處則是海天一色美景，

       「對不起！打攪你了！他聯考剛考完，帶他出來兜兜風！」

     「哪裡！」

    走到樓梯，局長特意仰頭觀看樓梯間的天花板。

    「哦！修好了！不會漏了吧！」

    「不會了！謝謝局長的關心！」

    「我今天來這邊純粹是渡假遊玩。好巧！又是你值日！」局長笑著說。

    「小學校嘛！老師少，所以很快就輪到。」

    「那天晚上，我和督學查勤五個學校，只有你一個人在看書，其他的

都是在看電視，所以，對你印象非常深刻。」

    「局長！我---我是在看武俠小說！」吳老師很尷尬地解釋。

    「我知道！武俠小說能夠讓你看得入神忘我，可見寫得多傳神！能夠

寫出精彩的武俠小說，是要有很高的才華哦！」停了一下，局長繼續

說：「你大概不相信，我讀大學的時候，寫過武俠小說。」

     吳老師露出驚訝表情。

    「那是我年輕的夢！」說到這兒，局長陷入回憶似，「學生時，讀到

武俠小說中豪放，充滿正義感的俠客；讀到兒女情長，纏綿悱惻的動人

愛情故事，都會不由自主，神然悠往，立下宏願，大丈夫當如此！於

是，就大膽提筆寫武俠小說，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幾張稿紙。」

    「後來呢？」吳老師追問下去。

    「後來啊！唉！------」局長不願意說下去。

     停了一下，局長繼續說：「如果說教育局長和金庸，讓我來選擇，

我寧願選擇金庸。」

     聽到這兒，他兒子會心一笑。

    「局長表面很風光，說穿了，只是一個按時上下班，領死薪水的公務

員。可是，你看，金庸創作出自己的世界，後人，將會永遠看他的書。

而我呢？再半年退休，就煙消雲散，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許一

段時間，還有人會記得我！但是，時間一久，任誰都會忘了！以前偉人

英雄，是多麼受人歌功頌德，死後，還不是與草木同腐朽，留下的只是

憑添人們茶餘飯後的聊天題材！」

     局長似乎頗有感慨，眼神一直注視前方湛藍天空的白雲。

    「所以，我告訴我兒子，聯考志願填你喜歡的科系。不要跟著熱門科

系起舞。今天熱門的科系，明天可能就變成冷門的科系；冷門的科系，

不久的將來，可能就變成熱門的科系，重要的是，你對這門科系，有沒

有濃厚學習興趣和強烈的成就動機。」

    「局長！對你的見解，我稍作補充。」吳老師說。

    「請說！」

    「每個人潛意識裡都有一個夢想，但是受到社會的世俗觀念，常會改變

期待的理想。」

    「你說對了！一般人都會跟著別人屁股後面走，都要到一大把年紀後，

才確切了解自己的資質，才知道什麼行業才適合自己，那不是很可憐？」

    「所以，我老爸常說，如果他以前選擇作家這條路，未必很有名有利，

但是一定很充實、很快樂！」局長的兒子接著說。

      局長會心一笑後，繼續說：「名利有什麼用？轉眼就是空，何不好

好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實在，很愉悅？」

       臨走時，送局長上車，局長悄悄問吳老師：「那天我們查們勤後，

幾個人就在猜，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打赤腳在值日？」

    吳老師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

    局長揮揮手，笑著說：「你不說也罷！反正只要不妨礙別人，不破壞

公序良俗，打赤腳有什麼關係？人是為自己活的，何必太在乎別人的價

值呢！」

     望著局長的轎車，捲起一陣風砂，消失在路的盡頭。吳老師想像，

半年前，傾盆大雨中，一輛轎車，因他赤腳值班引起的猜測話題。

    半年後，局長風風光光退休了。記者訪問他。

    「退休後，最想做什麼事？」

    「哈哈！寫武俠小說！」

    「為什麼？」

    「讀大學時，父母聽到我要當武俠小說家，嚇得從南部趕上來，以為

我中邪了，專做奇奇怪怪的夢。連續盯著我三天，不准我再看武俠小

說，此後，我日子變得很難過。只有偷偷摸摸在看時，才覺得人生很快

樂。所以，我一定要繼續圓滿我年輕的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