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會上癮，也必須上癮，因為這是唯一出口。

                  

 

最近兩週，正在密集潤著友人即將出版的情書集，或許是這冬季的影響（即使它不算太冷，大家一直說這是暖冬），讀著這一封封的情書，格外有所感。

編者是位從事超過二十年書信、手稿的交易商，他在序言裡提到：「在人類文化不斷向更快速方便的通信形式轉進之際，耐心手寫的一字一句費力落在紙上時，仍然很有力量。你會發現，你在自問：究竟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想到最恰當的遣詞用字，來呈現最正確的語氣，以激發恰當的情感，進而產生貼切的回應？這是緩慢而費力的一件事，還是可以迅速完成的草率書寫？咖啡杯的響聲、淚痕、刪除或者弄髒的墨水，都可提供我們探索作者的內心世界。」

十多年來，一直攜著筆袋在身邊，裡頭裝有至少兩支鋼筆，但這幾年的書寫量大幅減少。少到，筆尖必須常常泡水，以免卡墨。甚至整支鋼筆洗淨晾乾、放進防潮箱後，就再也沒拿出來用。

為了一兩次的書寫，間隔半年，我又得再洗一次。好麻煩！

可是，我卻一直為了這樣的懶惰，感覺心虛。

這幾年被手機簡訊的快速便利給牢牢繫著，再不然就是電子郵件，比起郵寄感覺更省時有效率。雖然一直有著唯恐手機不見、電腦重灌那種「瞬間化成一片空白」的憂慮，可往往也敵不過渴望立即傳送彼此心聲的慾念驅使。

就這樣，任憑自己沈迷在手機簡訊中，過了好多年。

上個月，我才有意願把幾年前熱門暢銷的「慾望城市」（Sex and the City）找出來看。之前太暢銷了，讓我避之唯恐不及。電影版裡頭，女主角凱莉和大人物（凱莉情人）準備論及婚嫁，有一晚臨睡前，凱莉翻著圖書館借來的《偉人情書集》（Love Letters of Great Men），與大人物聊著，為何大人物從沒寫過情書給她呢？

大人物想了想，他對凱莉說，以前那些書信很多都是為了上戰場、久別而寫，現在沒有戰爭，而且有電話，天天都可以說話，所以信自然不是最必要的。

聽起來，這樣的解釋也沒有太多謬誤。電話手機拿起來，隨時隨隨地都可以立即分享，何需花時間一筆一劃刻下，然後還要冒著可能寄丟的風險，經過幾天幾夜才能到達情人手中？

但就是因為這一長串之冗，才顯得信件之可貴。

鍵盤打字習慣，表達不若書寫來得縝密厚實，因為打字太方便了，思考上已經等不及時間沈澱。但是書寫時的思維顯然就會慢了許多。反覆思索、如何下筆，一個不通順、甚至錯字，都要花上一些力氣更改。動輒通篇要重新再來。也是因為如此，書寫就更讓人卻步難親。

這一個月來，拜這本情書集所賜，加上友人鼓勵我重拾鋼筆，每天搭火車上班的十五分鐘，就成了我書寫的最佳時光。即使通勤電車搖搖晃晃，但六點清晨的車廂內，少數的乘客讓空氣寧靜但不覺冷清。儘管筆尖在信紙上，歪歪扭扭跟著列車前進，時間久了，用筆尖思索的習慣竟也慢慢喚回。

曾經等不及、隨時隨地都要打簡訊的急性，如今卻也能夠好好坐在桌前回到那個最簡單的時光：一枝筆和墨水，幾張信紙和郵票，貼好郵票、投進郵筒，期待並幻想著收信那端的心情。

書寫成癮，是簡單的幸福。富足之感，是這一季暖冬的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