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2009 跨年捷運上

「姑姑，我覺得人生有好多變數喔……。」

「怎麼突然有這種感嘆？」

「我有一個朋友的姊姊，自殺了，就覺得怎麼突然一個人不見了。生病很久的人，死了，比較不會難過，可是如果有人突然死掉，真的好奇怪……總之，人生變數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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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啾啾（註：小鸚鵡），阿媽一直說要送去給鳥店。」

「那是因為你們都不照顧啊，都是阿媽在照顧。」

「不是啦，阿媽說，啾啾也老了，好像快要死了，阿媽說養那麼久，會捨不得看到啾啾死，所以才想送去給鳥店……。」

「那妳要不要想想看，如果啾啾死了，妳要怎麼處理牠的後事？」

「我不敢想，好恐怖喔……。」

「妳還是要想啊，因為啾啾一定會死，難道妳想看到她丟進垃圾桶嗎？」

「不要、不要。」

「妳現在不準備，以後阿媽會死、姑姑也會死，妳還是要處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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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跨年，珈和茵

去年十二月，珈考完模擬考後，她就決定不再補習，距離基測最後一學期，她想要自己衝衝看。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一路補習到國三，這決定對珈來說，是相當重大的決定。不僅要根除五年來依賴老師、自己不思考的習慣，還要憑空擬定讀書計畫。

做決定的那一剎那，容易；勇往直前的執行，困難。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來說，更是件極具考驗的事情。

為了讓她背後有足夠力量支撐，跟她約好，我每天下班後會陪他一起去速食店看書。就這樣，姑姪兩人做伙上速食店看書也有一個月了。除了陪她溫習功課，之後我強迫她去運動，或者散步、或者慢跑。

珈長年坐在電視機前、電腦前，可想而知那種肥膩的肉雞身型。培養她的運動習慣，比把書念好更重要，我是這樣想的。

珈從步行兩千公尺氣喘如牛，逐漸進步到慢跑兩千、三千公尺，有一次她興奮地告訴我：「姑姑，我的體適能進步了耶，以前我是全班倒數第二，這一次測驗，我竟然跑到全班第六！」

透過運動慢慢培養起的耐力，自信心也會在無形中建立，會像漣漪一般，逐漸擴及到生活四周。

每晚三、四個小時的相處，從溫習功課到運動，珈像是關不了的水龍頭，話語滔滔不絕。就在一年前，我以為珈的表達能力不怎麼好，與她聊天，永遠只有「喔」、「好」、「沒意見」、「不知道」、「差不多」，再多問一點，她便用疑惑的雙眼看著我，好像是在暗示：「我不是已經說了嗎？還問喔？」

然而這一個多月密切互動，其實珈是有很多細膩感覺與敏銳的感覺，只是他目前的年紀，不大不小的卡在「小孩與大人」之間，說他跟國小妹妹們在一起，除了嬉鬧，也談不上幾句；跟大人在一塊，像是父母或者阿媽，卻又被當成孩子，所以話就乾脆就少說了。

珈意識到人生的變數、生死問題，用了她還不太精確、卻已經有了些少年愁滋味的話語表達，也許這在長輩們聽來，「想太多了，好好唸書比較要緊」可能是多數人的第一個反應，可是就在那天我聽到之後，我摟了摟她的肩膀，告訴她：「妳好棒！妳真的長大了！」

其實我很感動，但當時一下子也說不清楚，眼睛浮上眼淚，還很難為情地怕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