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開門
Katy已經不信世間有一見鍾情的蠢事。
這幾年來她經歷太多感情波折。
打從結束與Pierre的同居生活、回到台灣、被前未婚夫拒絕重新開始,她就下定決心要好好休息。至少三年,她不願再投感情給任何男人。
「Katy妳真是鐵石心腸,太過殘忍…」三年前未婚夫寄給她的信裡這麼寫著。
Katy並不覺得自己殘忍;她只承認自己有點任性。她以為前未婚夫Joe不夠了解她:「學藝術的人總是任性的麼!如果交往四、五年來,Joe依然不能容忍我偶發地任性,那麼即使結了婚也會很快離婚!」
這是她對背棄Joe、逃婚的解釋──她心安理得。
「我們對妳實在太放縱…家裡的臉全給妳丟光了…」
三年前Katy媽每次在越洋電話噓寒問暖的最後,都會扯到這個話題,然後母女兩人一方怒火填膺、另一方陷入沉靜。沉靜的是Katy。她沉靜因為她壓抑;壓抑到極限她便掛電話。這情況週而復始,一個月一次,她以為甚至比月經還準!
想到這裡,Katy忍不住笑了。
看到Katy嘴角上揚,Mark也笑了起來:「妳看,妳的畫我一直保存得很好…」Mark以為Katy的笑是因為這卷畫稿失而復得。
他看著面前身材嬌小的女人,想到慧黠的貓;「女人像貓」,Mark想起這句不知誰發明然後被傳頌到爛的話。
Mark的意念飄移,他有股想同Katy要聯絡方式的衝動,手機號碼、電郵信箱、即時通帳號,越親越私密的越好。
他已經有Katy的台灣住址和家裡電話。Mark回憶起那天不慎撞翻Katy行李,錯拿畫筒;之後他從機場櫃檯、法國在台辦事處、留法學生協會、外交部領務局、藝文界朋友、雅虎奇摩交友、…各種管道打探Katy的基本資料和連絡方式。然後他得到地址及電話。
「就爲了還一卷畫,要這樣大費周章?」Mark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動機;他的朋友說他太衝太熱血:「是你這小子偷偷喜歡人家了?哈!」
想到這,Mark的笑變得有些尷尬。他已經不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愛得死去活來的十來歲少年,他不覺得自己已然喜歡上對方。一見鍾情甚麼的對男人來說或許純粹是肉欲的吸引力,尤其像Mark這樣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
Mark不信與Katy僅此一次的邂逅會萌發情感。
「其實你不用還的。<大門>我已經畫好了,你看看…」Katy打破間歇的沉默,小心翼翼拉開畫卷:「它是油畫…色調上有些灰暗。佈局很容易的,就是畫一道門而已。」
Katy不想解釋太多;Mark是外行人。對外行人解釋藝術品很吃力。她明白在外行人眼中動漫畫說不定比高更、畢卡索的畫作來得好看。Mark的眼神透著迷惘,那是對藝術毫無概念的眼神。
Katy想,就這點看,Mark和Joe差不多,典型的台灣男人。她就是不喜歡這樣。台灣男人從小被教育得要有修齊治平的責任感,再有藝術天分也教社會家庭抹殺了。不過責任感也是勝過法國男人的地方,像Joe就很有責任感。
「嗯,色調是很黯淡,有趣的地方在門縫,怎麼說?妳刻意用亮眼的黃色,這讓<大門>看來像是即將開啟又或是剛好闔上後。」Mark煞有介事地說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話聽來像懂畫。
Katy淡淡一笑淺酌口咖啡,她的手指輕捏畫布一角;畫布中心本來是裂的,雖然已縫補,稍有不慎還是會裂,布上乾硬的油彩會接著龜裂、崩落。她以為就像是作了場色彩繽紛的夢,在夢境結束前那半醒不醒的當口忽然被甚麼驚醒,色彩四溢飛脫般。
「這裡有點奇怪,」Mark指著畫的中心:「不是故意的吧?」,不到兩厘米寬的縫從左上直指右下;遠觀看不出缺憾,近視就不行了。新油墨雖已填入縫線中,卻難讓畫布脫去痕跡。如同感情,一旦兩人間有了嫌隙,無論那方作甚麼努力都難以彌補,再多寬容只能維持現況,說不定哪天裂縫便成為峽谷,親密難分成形同陌路
Katy說:那是我男朋友刮破的,有天晚上他喝醉回家腳被我的高跟鞋絆到,鑰匙向前一劃就把它弄破了…
不,我不氣,我只是失望…
這幅畫本來就是要送他的生日禮物…
是天意吧…
他對我不錯啊…
嗯他是法國人,很浪漫…
唔,他是童話作家,身高一米九,我在他身邊像個小矮人…
他甚至寫了本巨人與小矮人的書,書挺受歡迎的…
我幫他畫故事插圖…
他說他喜歡我的畫…
對了,下次可以給你幾本看看…
我很感激他,在法國的日子他幫我許多…
我們同居一年多…
他有點懶散,是工作很閒吧?可是不常在家…
他風流…
讓我看到他嘴角邊的口紅印…
所以我們終究散了…
她對Pierre已經沒有恨意,愛恨相隨;沒恨的感覺也就失卻了愛的感覺。Katy不拒談Pierre的話題,她明白Mark為何問:Mark對自己有好感有衝動。所以他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尤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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