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7月1日，離國慶還有三天，距高等法院開庭還有五天。我必須在7月5日前趕出報告。

今天我、艾芙、喬許及喬許「幽浮愛好聯誼會」的門徒們要進行洋面聚焦實驗，地點就選在文生失蹤的百慕達海域。喬許的門徒真不是蓋的——一名醫師、兩名海洋學家、三名工程師——我想我該對「幽浮愛好聯誼會」改觀。

數天前熱狗店閒談後，依我的意思，第二天該立即進行試驗。可是艾芙、喬許一齊反對。艾芙反對的理由是資源不足，她說要先徵求高層同意與各平行單位的擙援，而且她得備足她作為尤物的必須物資，如防曬乳、不脫色化妝品等。喬許的理由則是條件未到，他說除了爭選實驗助理、找出適合的實驗器材，更要有類似失事時的天文氣候條件，如良好的氣候狀況和旺盛的黑子活動，尤其重要的是：洋流的方向速度、和會影響聚焦成像的大氣水分濃度等。

總之，運作公權力，讓我們在短時間內集齊物資、取得援助，到佛羅里達東部海濱進行實驗。

「老喬，三台飛機狀況很好。麥可，你那邊測好沒？」工程師雷．庫撒克忙碌地檢測實驗用無人小飛機的裝備性能。

海洋學家麥可．柯林回應：「洋流流速不夠。海面氣壓穩定。雲層可能過厚。預計再一個多小時雲才會散。比爾，你呢？」

「雷達沒問題﹔調整中。」工程師比爾．湯木生用沙啞古怪的聲音說著：「吉爾，風速行麼？NASA那邊怎麼說？」

「嗯，NASA說電磁波再半個小時就會達到顛峰﹔等實驗時，能量應該還夠。」工程師吉爾．吉勃遜一手拿著衛星電話、一手捏著螺絲起子、嘴裡刁著煙模模糊胡說著：「老喬，你的意思如何？」

喬許叉腰望著湛藍的大西洋，回過頭來，大聲喊著：「沒聽清楚！大聲點！」走到吉爾身畔說話。

艾芙和醫師羅傑．道格拉斯談天﹔艾芙在大學時一度想念醫學，所以和羅傑很有話說。

我算是半個局外人，或許唯一派得上用場的就只有「調查專員」這個身份。

在實驗開始以前，我有足夠的時間回憶喬許所說的「算命師林老頭」——這個看來與文生案似無關係卻又往往在關鍵處出現的神秘老人。喬許說他第一次看到林老頭，是他著手調查文生生前交往人物的前幾日：

「林老頭在中國城擺算命攤，替人算命糊口度日。攤位前排了一串人，很好辨認。我加入命攤前的隊伍，慢慢等待﹔約一個小時輪到我。林老頭深沉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很清澈，不像老年人的眼睛。過了幾分鐘，他問：『你看來不錯啊，不必算命吧？我猜你想問我關於某個人的事吧？』我被他嚇壞了！因為他根本沒開口說話．．．不是腹語術。我雖是昏庸的老頭，卻還分辨得出腹語和我聽到聲音的差距。

『別怕。』林老頭說：『你們白種人雖然科技昌明，也還不到通透宇宙奧秘的地步。』

漸漸地，我膽子大了，反問他：『你怎知我想問什麼？』

林老頭笑了起來：『你和李約瑟很像，都是好奇的人。有些事你現在不需知道。我只能告訴你，你和上次那個叫文生的小夥子一樣，將有死而復生的經歷。走吧，我不收你的錢。等到適當時機，你能「參透」箇中奧妙。』

像被催眠，我迷迷糊糊離開算命攤走出中國城。

這次經歷，我一直記得不大清楚﹔直到兩個月前，某日我晨跑回家，從信箱中收到一張怪異紙條，上頭寫著0807011237、0807081405、0807101312、3109200652四組數字，另外在背面寫了一個中國字『林』——我才完全回覆了與林老頭接觸時的記憶。

幾天後，聯航總經理喬依．達頓找我，要我幫他們重新調查文生案。另給我兩張紙，說是從文生日記上撕下的關於文生和一名妓女吸食大麻的紀錄﹔他說：『好好收著、別讓人知道，否則會有大麻煩。』誰在乎了？不過這兩張紙卻有個讓我感興趣的特點，就是——文生到林老頭處算命時，老頭給他的兩組數字：0408010936及2910041559。

瑞克，你會有興趣的：040801不正是文生出事那天年月日的簡寫麼？依文生凌晨3點起飛起算，航程到達失蹤位置的時間大概在早上9點至10點間，這般推想，0936是表示9點36分囉？

我心裡犯疑，因為作為一名科學人，我不敢說數字一定代表失事時間，但我也無權否定任何可能性。尤其第二組數字的存在不可解．．．2910041559，2029年10月4日時15點59分？文生的人生在2004年結束，他要如何在2029年『再』出一些事？」

喬許談論林老頭的重點就是這些了。神秘而怪異的林老頭！

我對林老頭的神奇密碼不感興趣，可喬許不然﹔他似乎讓那名江湖術士的騙術給催眠了，徹底地拜服在肖似日期的數字上。他好像確信0807011237——2008年7月1日12時37分、相對於今時今刻不久的將來會發生某些事。我不信這種鬼話，能讓我興趣盎然的是文生日期失落的兩頁居然會巧合地落在喬許手上．．．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還是有甚麼陰謀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飛機失蹤、百慕達、神秘的命理師、詭異的數字、聚焦點．．．不同的線索和概念交替在我的腦海成形、滾動、交纏、消失，我突然感到頭痛。

艾芙呼叫一聲：「我感覺有些暈。」羅傑說：「我有同樣感觸。」我回神看了在場組員，見大伙不約而同地臉上透露著不舒服的表情。

艾芙問：「怎麼回事？」

羅傑操著痛苦的微笑說：「別擔心，這是因為太陽電磁風暴已達高峰，高能粒子會影響動物腦神經運作、尤其是腦中的海馬迴和松果體。艾芙，妳有醫學的背景，該知道海馬迴控制著人部分淺意識、松果體則或多或少影響著人的性慾﹔我相信，在場的諸位現在應該情欲高漲——我不能例外。在我眼中，妳現在幾乎一絲不掛！」

「啪」地一聲，艾芙狠狠摑了羅傑一個耳光，罵：「下流！」走到我身邊，生氣地說：「我真搞不懂你們——雄性生物，難道大腦都被精蟲佔據了嗎？」

「小聲點。我好像想到甚麼。」我喃喃自語：「高能粒子影響著人的腦，尤其是控制著人淺意識和影像的海馬迴和松果體。嗯．．．」

我同時想到數天前在圖書館翻閱的一本1951年8月號「祕境蒐奇」。該策雜誌的主題在介紹「神秘的百慕達」。其中不乏神怪記載﹔執筆著充分發揮了想像力，活靈活現地介紹出各種失事的可能性。譬如，「忽隱忽現的鬼船」說、「異次元空間」說、「外星人的基地」說．．．最了不起的是把傳說中的陸沉大陸亞特蘭提斯同百慕達種種失蹤案關聯起來。光怪陸離、天馬行空的推理背後失卻了邏輯和實證。

在百慕達主題後，大約用了一千字寫了一則號稱掌握確實來源的新聞片段——1941年的費城實驗。

費城實驗的時代背景在二次大戰末期近代物理理論突飛猛進的40年代。美國軍方為了結束戰爭，動用當代最了不起的科學家像歐本海墨等人，為軍方發展「隱形技術」。目的在一旦啟動「隱形設施」就能出其不意地欺進敵軍、給予致命打擊。

所謂「隱形」技術的原理，在於運用人造的強大磁場，使軍用設施周圍發生有效的屏蔽效應，足以阻隔敵方的雷達波——甚至是光波。

費城實驗在費城軍用外港展開﹔實驗單位在港埠頭尾各架一台磁發生器，兩儀間停泊一艘360000頓林肯級巡洋艦，艦上有三百名海軍。

實驗開始，磁儀緩慢地增強磁場，一切運作在控制中。但，在磁場增強至7500特拉斯時，艦裡艦外許多儀器開始失常，艦內人員有輕微的頭疼暈眩產生。

實驗中控單位並未停止實驗，尤其在磁場大約近於10000特拉斯、在科學家們視網膜正中顯現得船艦外觀扭曲現象發生後，他們更篤定：只要磁場加強下去就能接近實驗的目的，「隱形」——視覺上的「看不見」。

艦上雷達員回報消息說：「除電子儀器失效，艦上人員都感到暈眩與不適，嚴重的已失去意識。」

科學家沾沾自喜地以為將要完成目標，下令加強磁場。然而，詭異的事發生了：巡洋艦外猶如裹了層外衣般，泛起奇妙的螢光綠——這使得艦身的扭曲視覺更加強烈，像在沙漠見到的海市蜃樓那樣模糊。

雷達員這時又回應了：「大家都感到痛苦！」他用顫抖的語氣說著：「艦上許多東西發著螢光，有些甚至會突然消失．．．人也是一樣！大伙的表情不斷痛苦地扭曲著．．．」雷達員停止發話，中控室的擴大器傳出艦上人員淒厲的慘嚎聲。

該死的科學家這時才注意到事情的嚴重性，下令終止實驗。

實驗停了，艦中三百人死在實驗進行的有19人，281個生還者於五年內幾乎死光﹔絕大多數是罹患嚴重的精神分裂或是腦神經病變，有些則死在癌症。作為實驗標的物的巡洋艦也不能倖免，有報告指出該鑒於實驗後輻射量超出安全標準，因此作廢。

費城實驗記載的、關於電子儀器失效及物件綻放神奇光芒的描述，和文生日記裡失事夢境的說法幾乎不謀而合。雖然我不能否定文生曾經看過費城實驗的相關報導，因而夢到相似的事情——但，如果文生沒看過呢？

喬許固執地要挑選一個黑子活動旺盛、電磁波強烈的日子實驗，看來是想把實驗條件盡可能控制得和文生失事那日一般。不知為了甚麼，我總會不知不覺把費城實驗、文生日記及喬許的實驗關聯起來。

難道三者之間有著如何巧妙的相關性？

「瑞克。」我回神過來，見說話的是笑容可掬的喬許：「可以開始實驗了。」

「條件都齊全了麼？」我問。

喬許搖頭說：「有點糟。風速風向不大對勁。我擔心小飛機會被吹離焦點．．．不過時間快到了。」他指著洋面遠方一顆星辰般閃耀的亮點，亮點緩緩地左右游移。喬許說：「看到沒？那不是星星——事實上也沒有亮度這麼強烈的星。在艷陽下能放出強烈光芒，就算是亮度負1.5的天狼星也不能。」他扯了扯鬍子，續說：「那就是焦點了。放心，不是『幽浮』。」喬許露出詼諧的一笑。

「老喬！飛機準備昇空囉！」比爾呼叫一聲。

「OK！」喬許擺了個手勢。回頭說：「艾芙、瑞克，我再說明一次實驗方法——現在開始，由比爾、吉爾、雷，三人分別操控一號、二號和三號機。這三台無人飛機的重量、尺寸，是UA-166的等比縮小。唯一不同的在引擎方面，我們對它做了一些修正。待會，飛機不必飛到平流層，我們怕電磁波太過強大，會讓遙控裝置失常。預估聲空後五分鐘左右可望達到聚焦點。三台飛機上裝載攝影機、發信器，訊號由NASA的四號衛星定位。一但地面遙控失敗，立即切換衛星操控。」

突然間，我想到一串數字，問：「你想讓飛機在12點37分時飛抵焦點麼？」

喬許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不錯！」

三響尖嘯聲從小飛機滑翔過的天際傳來。

改造後的實驗用無人飛機，在比爾等人俏皮的操控下，相互纏繞翻滾，盤旋三圈半然後向百慕達海域行進。

不久，就再也無法由肉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