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手術房外頭,我祈求著,要是維也納能夠撐過手術,我願意為她寫一篇小說。維也納不是別人,是我當時才養了三個月的小兔子。因為天性愛窩在房裡不出門,很快就發現維也納的表情不對勁,一整晚也沒排便,於是一大早就衝去醫院讓她開刀。
現在想起來當時好驚險,維也納好像神經對於麻藥似乎沒什麼作用,醫生第一刀順進皮膚裡時,那瘦小的身體就那麼樣大力的彈跳一下。我焦慮又擔憂的踱出手術房,誰知道裡面傳來一聲「心跳停止了。」我焦急的問著,醫生無暇理會我。我不知道我的世界在那刻竟然可以如此的狹小跟沒有空氣,我忍住那份空掉心情,知道我必須要帶著維也納回去。手術的過程也因為剛才醫生那一聲,使得我最怕的也被驚駭過,而直接站在手術房裡頭看著手術進行。我看著血淋淋的器官從嬌小的皮囊被取出,一個又一個,是鮮紅的,在無影燈的照射下,更像是紅色琉璃的通透。我目睹著一切,開始反省著,我對於兔兔們真的是像寵物一樣,盡著我打掃餵食的責任,於是我會厭煩,我會冷淡,我會不能靜靜的品味他們的一舉一動。因為那對我來說,只是一時興起的寵物。一旦寵物失寵,就只是物,寵物只是一個好聽的悲傷名稱。
手術完成,醫生告訴我剛剛的情況,是一度失去生命反應,後來又恢復,要我進到手術陪伴兔子清醒。我看著閉上眼睛的維也納,腹部多了一道清楚鮮明的縫痕,輕輕捏在耳朵上的心跳偵測儀器,平穩規律的昭告她是維也納,而不僅僅只是一隻寵物兔。愧疚的我輕輕握著她的手,繼而撫摸覆蓋著她口鼻上那充滿傲氣的蝴蝶斑。我心裡想著「你還小阿,為什麼要讓你動刀呢?」她是如此的可愛和充滿生命的美麗,不該被我這樣只顧著自己無聊有趣的人如此豢養。莫名的,我想親親她、抱抱她,在那之前我未曾有這樣溫柔的心情。這一切的思緒是在我堅持等待她清醒時,所一直反覆有著的。直到她開始微微睜著眼睛,手輕輕試探的甦醒,我的惡夢終於被這個小生命的清醒給驅趕。我還有機會改正,是不是?我親愛的維也納,叫你維也納,是因為你那棕軟的絨色毛皮,讓我想起我最愛的國度維也納。那是私心的起名,這樣的名字被反覆的呼喚在我後悔又訶責自己的語音間,那才真正踏實起來。
我還是忍不住想多愛你一點,即使你總是對我齜牙咧嘴,可我在你老是咕溜咕溜跟著我轉動的眼睛裡,可以知道你是怎麼愛我的。你這隻壞脾氣的孩子,望著你的每一刻都提醒我,曾經我們之間幾近失之交臂的緣份。
(〈兔脫〉是為了你寫的,可是我還想再為你多寫一些。壞脾氣的維也納,我愛你,你是我心裡唯一那隻壞脾氣的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