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人,靠孤獨走路,他們推動心中的軸,讓鋪不滿的柏油路地面硬要留下比碎石還要疼痛的光暈,他們無光,暈眩倒是遍佈滿地。地的大小用心眼袒護著,日落懷下陰影,留給不夠漆黑的夜,那些曾塗抹傷口的人,終於停止任何能夠發出金屬聲音的器具,輕輕放下也用力擦拭背脊下方,那裝了過多荒謬和迂迴不斷慢慢縮小的現實櫥窗,從櫥窗裡倒出每一句曾經或無法曾經的意義。
「為什麼動作這麼慢?」
「排隊的人,不好意思還請你們再等二十分鐘。」
「老闆,今天那個攤販怎麼沒有出來擺?」
「可能因為剛剛有陣雨,平常都會出現啦!放心!放心!」
我記不得路,路還記得我就好。幾乎來夜市我都會迷一次路,這感覺變成一種畸形的習慣,非得要踏過認不清的黑,才會看清想起要探尋的白。
愛糖葫蘆的甜,三顆一樣的果實串起,匯集佐料和他人的餘光,只是咬起一口味道就重新組合我瞬間稍微疲乏的想像。或許我也曾被各個謎題從各個角度一一串起,只是我始終解不開這些平淡無味的問句,所以來到夜裡的市集找不到味道的我,時間只能給予我漫長的迷路,再度考驗我苦和甜行走的軌跡。
鞋帶鬆了,時間慢了,攤販裡設計日月的手還是為食物編織。
胃,腹部裡的月,消化了還想懂得的凝視或空間。我往前走,變長的不是道路而是食物不斷瀰漫的空想。掠過看似在地老店的棉被行、袋裝的現切水果攤販、隱約有人潮的現烤小卷、眾人驚嘆的臭豆腐攤,我停在還看得見月圓的地方,眼前是標榜用特殊醬料製成的臭豆腐,吃過好幾次了,一直認為作為人如果活得像塊臭豆腐,是一種享樂主義的待遇。在排隊人龍中,漸漸感覺到現實的味道和過去的味道喚起了扭曲,為了那迷人的發酵而來,看那用餐區的男女,覆蓋在豆腐上的幾片泡菜,被人類的欲望慢慢在胃裡演化,演化成一不小心就可能迷失的言語。
臭豆腐在我體內擦拭所有印象,夜晚放慢腳步的人,是不是也會懼怕高高捧起又高高落下的聲響,嘴裡的豆腐渣彷彿已在胃裡標記,等等是否要繼續繞過不斷消化的自己?
有個無法用形狀形容的習慣,一到夜市一定要先繞個四五圈店家、攤販、遊戲攤位,才會開始決定今日夜晚的解謎之旅,要先從哪一個方向慢步尋覓。
「忘了一個娃娃在某個地方了!」我突然想起,剛剛在遊戲攤販贏得獎品時獲得的獎品娃娃,被我的迷糊狠狠地流放在可能仍然漆黑的角落。找到了娃娃,那娃娃放在附近小公園的椅子上,突然想起是自己剛剛在這休息時,一個閃神大意將娃娃如攤販般固定在這裡,凝視著娃娃一眼,再抬頭看天空,天空的月亮早已消逝,找回了娃娃,少了月亮的陪伴,夜自己獨立一個城市,每個前後腳踏在土地上的人,都像纖細的秒針,再次掠過那些本來就會錯過的形狀,聽著後方斷斷續續的金屬聲,留住那些迷過路的人,而忘記自己還有更重的風雨,需要給現實的擁抱慢慢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