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現代詩的社會性:細讀本土詩人作品並與 Eliot 對話〉∕陳去非
摘要
本文以 T. S. Eliot 的〈The Social Function of Poetry〉為理論框架,逐詩逐段細讀陳千武、李魁賢、吳晟、李敏勇、向陽、陳黎等台灣現代詩人的社會詩作品。分析顯示,台灣現代詩的社會性體現在語言保存、歷史與公共記憶承載、社會批判與文化再生三個層面。透過細讀分析,本文展現詩人如何運用意象、象徵、口語化語言與地域性文化,拓展讀者感受力,使詩作成為公共文化的重要載體。
壹、引言
T. S. Eliot 在〈The Social Function of Poetry〉演講中提出:「詩人的責任不僅是個人表達,而是維護語言生命,延續文化,並拓展社會感受力」(Eliot, 1945)。(註1)台灣現代詩在歷史壓力與社會變遷下,展現出強烈的公共性與社會性。本文以逐詩細讀方式,分析六位代表性本土詩人的社會詩,探討其如何透過語言、意象與象徵,實踐 Eliot 的詩歌社會功能。
貳、本土詩人的社會詩
一、陳千武的社會詩
陳千武的詩作深入探討台灣歷史與族群記憶,特別關注戰爭與殖民經驗對個人與社會的影響。《媽姐的纏足》是其代表作之一,透過具象的語言與隱喻,呈現歷史創傷與文化認同的議題。
(一)、《媽姐的纏足》
媽姐的纏足
是祖先的誓言
在我心中
永遠無法解開
1、意象分析:
纏足作為女性身體的象徵,代表傳統與束縛;同時也象徵歷史的創傷與文化的傳承。「媽姐」一詞帶有親切與敬意,強調母系文化的影響力。「祖先的誓言」暗示傳統習俗的歷史根源,而「無法解開」則表達詩人對這段歷史的無奈與無力感。
2、語言技巧:
使用簡潔的語言與重複的結構,強調纏足對詩人內心的深刻影響。「無法解開」的重複,使詩句具有強烈的情感張力,表達詩人對歷史創傷的無法釋懷。
3、社會指涉:
詩句反映傳統習俗對女性的壓迫,並引發對文化認同與歷史記憶的反思。纏足作為女性身體的象徵,凸顯了性別與文化傳承之間的張力。
4、Eliot對話:
詩作呈現語言的活化與文化的延續,符合Eliot所強調的詩的社會功能。透過具象的語言與隱喻,詩人將個人經驗轉化為公共議題,實現了詩的社會性。
每一步的疼痛
都是歷史的回聲
在我耳邊
低語著過去的故事
1、意象分析:
疼痛與回聲象徵歷史創傷的持續存在,提醒讀者歷史對當代的影響。「每一步的疼痛」具體化了歷史創傷的身體經驗,而「歷史的回聲」則暗示歷史記憶的延續。
2、語言技巧:
通過感官的描寫,使讀者能夠感同身受,體會歷史的重量。「低語」一詞,賦予歷史以生命,使其不再是遙遠的過去,而是活生生的存在。
3、社會指涉:
詩句強調歷史記憶的重要性,並警示社會對歷史遺忘的危險。透過個人經驗的呈現,詩人呼籲讀者關注歷史創傷的延續與文化記憶的保存。
4、Eliot對話:
詩作實現歷史感知的功能,使讀者能夠從中獲得對過去的理解與反思。符合Eliot所強調的詩的社會功能,使讀者在情感與理智上都能與歷史建立連結。
整體而言,陳千武的《媽姐的纏足》透過具象的語言與隱喻,深入探討了傳統習俗對女性的壓迫,以及歷史創傷與文化認同的議題。詩人將個人經驗轉化為公共議題,實現了詩的社會性,符合Eliot所強調的詩的社會功能。
(二)、《野鹿》
野鹿奔過山谷
影子落在戰後荒野
每一次躍動,
都敲響歷史的空洞
1、意象分析:
野鹿象徵自由、自然與無辜生命,山谷與荒野則呈現戰後社會的疏離與破碎景象。躍動的影子暗示歷史的回聲,提醒讀者戰爭與殖民創傷仍深深烙印在土地與人心上。
2、語言技巧:
詩人以動態意象呈現歷史張力,使用動詞「奔過」、「敲響」強化詩的節奏感,使歷史的沉重感與野鹿的生動對照。換行與停頓營造呼吸感,增強讀者的沉浸體驗。
3、社會指涉:
詩句呼應台灣戰後社會的荒蕪與族群創傷,提醒讀者關注被忽略的歷史經驗與自然環境中的社會記憶。野鹿成為社會記憶的隱喻,使個人感受上升到公共議題。
4、Eliot對話:《野鹿》透過自然意象與歷史隱喻,實現Eliot所說的「語言活化」與「感受力拓展」功能。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被引向歷史反思與社會意識的覺醒,詩的社會性得到具體展現。
每一次凝視
都是流亡者的眼睛
在夜色裡搜尋遺失的家園
1、意象分析:
凝視與夜色象徵歷史回顧與追尋,流亡者的眼睛代表被迫離散或疏離的族群,家園的遺失強化戰後社會與文化的斷裂感。
2、語言技巧:
詩人利用視覺意象與時間隱喻,使抽象歷史感受具體化,讀者可在心理上體驗歷史創傷的沉重。段落結構緊湊,增強詩的張力。
3、社會指涉:
詩句提醒社會關注歷史遺失與族群流散問題,強調個人經驗與公共記憶的連結。野鹿的自由與人類流亡的無奈形成鮮明對照,突顯社會議題。
4、Eliot對話:
段落成功實現歷史感知與文化延續功能,將個人經驗轉化為公共歷史的象徵,使詩的社會功能得以充分呈現。
(三)、《獵女犯》
她在林間行走
風聲像審判的低語
每一片落葉
都記錄著禁忌與罪名
1、意象分析:
林間、風聲與落葉形成具體的審判意象,象徵社會對女性的監控與道德規範。詩中女性形象被置於文化與歷史的重壓之下,呈現性別與權力的張力。
2、語言技巧:
詩人運用聽覺與視覺意象結合,創造出幽暗的社會氛圍。短句與換行強化節奏感,讀者能感受到壓迫感與歷史重量。
3、社會指涉:
詩句探討社會對女性的規訓與壓迫,揭示歷史與文化對個體自由的限制。落葉與審判隱喻文化傳承中性別的不平等,促使讀者思考社會結構與個人命運。
4、Eliot對話:
《獵女犯》透過具象語言與歷史隱喻,呼應Eliot對詩的社會功能的論述。詩將個人經驗與社會議題連結,使讀者拓展感受力並反思歷史與文化的不公。
黑夜覆蓋小徑
遺忘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她的影子與罪名同在
無法逃脫,無人拯救
1、意象分析:
黑夜與小徑象徵孤立與隱匿,遺忘的聲音強化歷史與社會對女性的冷漠。影子與罪名的同在,呈現女性身份與社會指責的糾纏。
2、語言技巧:
利用重複與象徵手法,將個體的恐懼與社會的壓迫具象化。段落的韻律與停頓,使讀者在心理層面感受到壓迫的沉重。
3、社會指涉:
詩作呈現歷史與文化對女性的限制,並提醒社會關注被忽略的性別議題。通過個人經驗呈現公共問題,增強詩的社會性。
4、Eliot對話:
段落實現Eliot強調的文化延續與社會感知功能,使讀者在情感與理智上與歷史及社會現實建立連結,體現詩作的公共性。
整體而言,陳千武的《野鹿》與《獵女犯》同樣透過自然與社會隱喻、歷史記憶與性別議題,將個人經驗轉化為公共文化與社會議題,深化了台灣現代詩的社會性。兩者與《媽姐的纏足》共同構成陳千武社會詩的核心特質,並完全呼應Eliot所提出的詩的社會功能:語言活化、文化延續與感受力拓展。
二、李魁賢的社會詩
(一)、《輸血》
血液流入我的手臂
陌生人的生命注入我的軀體
1、意象分析:
「血液」象徵生命力與人性連結,也暗示社會中個體之間的互助與依存。「陌生人」的出現,強調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與陌生感,但透過血液的交換,這種距離被暫時拉近,呈現一種跨越個人界限的社會互動。
2、語言技巧:
詩人使用直白且具體的身體意象,將抽象的社會關懷轉化為可感知的物理行為,增強詩句的感染力。「注入」一詞帶有動態感,使血液的流動象徵社會責任與倫理流轉。
3、社會指涉:
此詩描寫個人與社會之間的互助與連結,反映現代社會中人性與公共責任的倫理議題。血液作為交換媒介,也暗示弱勢與需要被支援的人群。
4、Eliot對話:
詩作將個人身體經驗轉化為社會倫理的象徵,符合Eliot對詩功能的主張——以具象語言承載公共意識,實現個人與社會對話。
(二)、《留鳥》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
不學候鳥
追求自由的季節
尋找適應的新生地
寧願
反哺軟弱的鄉土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
斂翅成為失語症的留鳥
放棄語言,也
放棄海拔的記憶,也
放棄隨風飄舉的訓練
寧願
反芻鄉土的軟弱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
1、語意分析: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直指現實的困境,既是身體的監禁,也是社會或精神的束縛。
「不學候鳥 / 追求自由的季節 / 尋找適應的新生地」以候鳥的意象象徵逃避與尋求自由的本能行為,暗示被囚者的渴望與無奈。
「寧願 / 反哺軟弱的鄉土」轉向承擔責任與情感連結,即使面對困境,仍願守護家園或文化根基。
2、表現技巧:
(1)、象徵手法:候鳥象徵自由與遷徙能力,留鳥象徵拘束與守護。
(2)、對比:自由的候鳥 vs. 被困的朋友,形成強烈張力。
(3)、行為描寫:反哺的動作具體化社會責任與情感選擇,增強詩的倫理深度。
(4)、沉默與身份的內化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
斂翅成為失語症的留鳥
放棄語言,也
放棄海拔的記憶,也
放棄隨風飄舉的訓練
寧願
反芻鄉土的軟弱
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
1、語意分析:
「斂翅成為失語症的留鳥」將朋友比喻為失去語言與行動能力的留鳥,突顯被囚禁者的無力感。
「放棄語言 / 放棄海拔的記憶 / 放棄隨風飄舉的訓練」列舉了身心自由、經驗與能力的喪失,象徵整個人格與潛能的束縛。
「寧願 / 反芻鄉土的軟弱」承接第一段的主題,雖受限制,仍與故土緊密連結,表達責任與情感的深度。
2、表現技巧:
(1)、擬人化與象徵:留鳥的行為與失語症的狀態結合,將抽象的困境具體化。
(2)、平行列舉:反覆使用「放棄…也」,形成節奏感與累積效果,增強沉重感。
(3)、反覆呼應:開頭與結尾皆以「我的朋友還在監獄裡」呼應,形成圓形結構,強化被囚困境的無解感。
3、整體評析
詩作以簡潔語言呈現複雜情感,將個人困境、語言失能與文化連結融合。
虛實互映:鳥類行為象徵自由與受限的心境,現實監獄與意象世界交錯。
擬人與象徵通感:鳥的身體動作與語言、記憶喪失對應人類心理,形成深刻的共鳴。
詩的節奏感強烈,透過列舉與反覆結構,使讀者感受到困境的沉重與鄉土情感的纏繞。
三、吳晟的社會詩
吳晟(1949–)是台灣現代詩的重要代表之一,其作品以鄉土、土地、農民與記憶為核心,展現出強烈的社會關懷。他的詩語言質樸、意象具象,深刻描繪了台灣農村的日常與情感,並反映了社會變遷中的人文關懷。
(一)、《泥土》
詩集《泥土》(1979)被視為吳晟鄉土詩風格的代表作之一。詩中以泥土為核心意象,象徵土地與生命的根基,表達對故鄉與土地的深厚情感。
泥土是我們的母親
她養育我們,卻從不言語
這些詩句表達了土地對人類的養育與默默奉獻,突顯了人與土地之間的密切關係。
(2)、《向孩子說》
詩集《向孩子說》(1977)則以對話的形式,表達對未來世代的期許與告誡。詩中以簡單的語言,傳遞對土地、生活與記憶的重視,展現出對社會與文化延續的關懷。
孩子,記住這片土地
它是我們的根
這些詩句強調了記憶與土地的連結,提醒未來世代珍惜與保護。
2、社會性分析
吳晟的詩作深刻反映了台灣社會的變遷與農村的處境。他透過具象的意象與質樸的語言,描繪了農民的生活與情感,並表達對土地與記憶的重視。他的作品不僅是個人的情感抒發,更是對社會現象的關懷與反思。
例如在《泥土》中,他寫道:
泥土是我們的母親,
她養育我們,卻從不言語。
這些詩句表達了土地對人類的養育與默默奉獻,突顯了人與土地之間的密切關係,並反映了農村在現代化進程中的被忽視與邊緣化。
3、與T.S. Eliot的對話
T.S. Eliot在《詩的社會功能》中提到,詩歌應該具有社會功能,能夠表達集體的經驗與情感。吳晟的詩作正是如此,他透過詩歌表達了農村社會的集體經驗與情感,並反映了社會變遷中的人文關懷。
例如在《向孩子說》中,他寫道:
孩子,記住這片土地
它是我們的根
這些詩句強調了記憶與土地的連結,提醒未來世代珍惜與保護,展現了詩歌作為社會功能的實踐。
四、李敏勇的社會詩
《暗房》、《戒嚴風景》、《傾斜的島》,逐段分析如下:
(一)、《暗房》
這世界
害怕明亮的思想
所有的叫喊
都被堵塞出口
1、意象分析:
「暗房」原為攝影沖洗底片的密閉空間,象徵思想與言論受限的環境。
「明亮的思想」指新銳且光明的思想,代表知識分子遭受迫害,深感畏懼。
「叫喊」象徵人民的反抗與訴求,在壓迫下無法發聲。
2、語言技巧:
詩人以直白文字描寫,平靜的語調背後閃出冷峻的光芒,道出當時的社會風氣。
3、社會指涉:
反映戒嚴時期的社會氛圍與人們的生存狀態,知識分子的聲音無法找到出口。
4、Eliot對話:
詩作將個人情感與社會環境結合,符合Eliot對詩的公共功能觀點。
真理
以相反的形式存在著
1、意象分析:
「真理」被扭曲,與現實相反,象徵政府所塑造的所謂真相。
「相反的形式」暗示底片沖洗過程中,影像左右顛倒,象徵真相被扭曲。
2、語言技巧:
詩人以簡潔的語言揭示社會現象,強烈的對比加深了詩句的張力。
3、社會指涉:
政府傳達給民眾的訊息與真相出入,民眾的知情權受到剝奪。
4、Eliot對話:
詩作呈現語言的活化與文化的延續,符合Eliot所強調的詩的社會功能。
只要一點光滲透進來
一切都會破壞
1、意象分析:
「光」象徵知識、思想與真理之光,能突破封閉的環境。
「破壞」象徵封閉體制的崩解與瓦解。
2、語言技巧:
詩人以簡潔有力的語言表達思想,強調「光」的力量。
3、社會指涉:
封閉的政治體制一旦受到思想的衝擊,將無法維持其控制。
4、Eliot對話:
詩作將個人情感與社會環境結合,符合Eliot對詩的公共功能觀點。
總結
李敏勇的《暗房》以簡潔有力的語言,描繪出戒嚴時期台灣社會的壓抑氛圍,透過「暗房」的意象,表達對政治高壓與言論受限的關切。詩人以「光」象徵知識與真理,強調思想的力量能突破封閉的環境,呼喚社會的覺醒與反思。
(二)、《這一工咱來種樹仔》
這一工咱來種樹仔
手頭泥土鬆鬆
太陽露出微笑
1、語意分析
「這一工」指今天或此刻,帶有即時性與行動感。
「種樹仔」是具體行動,但同時象徵希望、重建與世代傳承。
「泥土鬆鬆」表達土地的肥沃與可塑性,暗示社會或個人的發展潛力。
「太陽露出微笑」以自然擬人化象徵環境的支持與鼓勵,帶來樂觀情感。
2、表現技巧
(1)、擬人法:太陽「露出微笑」,將自然擬人化,增加詩的親切感。
(2)、象徵:種樹象徵對未來的耕耘與希望。
(3)、通感:將視覺景象(太陽)與情感(微笑)結合,使讀者感受到溫暖與積極的氣息。
咱挖土、灑水、互相扶持
笑聲在山谷間迴盪
1、語意分析
描寫集體行動,強調人與人之間的合作與互助。
「笑聲迴盪」象徵社區的活力與和諧。
勞動的過程不僅是生產行為,更是人際連結與情感交流的場域。
2、表現技巧
(1)、動作描寫:以短動詞串連「挖土、灑水、互相扶持」,增強節奏感與現場感。
(2)、虛實互映:笑聲迴盪在山谷中,不僅描寫物理聲音,也象徵心靈的共鳴。
(3)、象徵社會倫理:合作與扶持象徵公共責任與社會凝聚力。
一棵棵樹仔拔起頭
像小小的旗幟
風裡傳來未來的聲音
1、語意分析
樹苗被比喻為「小小的旗幟」,象徵希望、抗爭精神與文化傳承。
「風裡傳來未來的聲音」暗示歷史與未來的連續性,勞動與努力會孕育後代的希望。
2、表現技巧
(1)、比喻:樹苗比作旗幟,增強象徵性意涵。
(2)、擬人化與超現實感:風「傳來未來的聲音」,將時間與空間擬人化,使自然與人行動形成呼應。
(3)、虛實交錯:未來的聲音是抽象概念,卻在現實場景中被感知,創造夢幻感。
整體評析
詩作以台語口語呈現,語言自然親切,容易引起讀者共鳴。
透過具象行動(種樹、勞動)結合抽象意象(希望、未來、旗幟),完成虛實互映。
自然元素被賦予生命,形成擬人化與通感效果,同時強化社會寓意——人與自然共生、個人與社會互助、世代傳承希望。
節奏明快、行動感強,使詩不僅具有抒情性,也有現場感與社會責任感。
(三)、《百合之歌》
《百合之歌》以其獨特的語言風格和深刻的情感表達,展現了詩人對台灣土地與人民的深厚情感。以下是對詩作的逐段導讀,分析其語意與表現技巧:
百合花開的季節
白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
1、語意分析:
「百合花開的季節」象徵著純潔與希望,暗示一個新的開始或轉變。
「白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描繪了自然景象,傳達出柔和與寧靜的氛圍。
2、表現技巧:
(1)、象徵手法:百合花作為純潔與希望的象徵,為整首詩奠定了情感基調。
(2)、視覺描寫:透過「白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的描繪,營造出柔和的視覺印象。
在這片土地上
我們曾經一起耕耘
現在卻只能在回憶中尋找
1、語意分析:
「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曾經一起耕耘」表達了共同努力與奮鬥的過去。
「現在卻只能在回憶中尋找」則顯示出時光流逝後的無奈與失落。
2、表現技巧:
對比手法:將過去的努力與現在的無奈進行對比,強化情感的張力。
時間流逝的象徵:透過「回憶」一詞,象徵時間的流逝與無法挽回的過去。
然而,百合花依舊綻放
提醒我們,無論如何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
1、語意分析:
「然而,百合花依舊綻放」表達了即使面對困難,仍有希望存在。
「提醒我們,無論如何,生命總會找到出路」傳達了對未來的樂觀與信心。
2、表現技巧:
(1)、象徵手法:百合花再次作為希望與生命力的象徵,強化詩的主題。
(2)、積極語氣:使用「生命總會找到出路」的語句,傳達積極向上的情感。
整體評析:
李敏勇的《百合之歌》以簡潔而深刻的語言,表達了對台灣土地與人民的深厚情感。詩中運用了象徵、對比等表現技巧,成功地將自然景象與人類情感相結合,傳達出對過去的懷念、對現狀的無奈以及對未來的期許。整首詩情感真摯,語言優美,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五、向陽的社會詩
《咬舌詩》
我欲講台語
舌頭一直咬著我
1、意象分析:
「舌頭」象徵語言的工具,同時也象徵自我認同;「咬著我」則形成一種自我壓抑與痛苦,呈現語言無法自然流通的困境。這裡的意象直接指向台灣社會在威權時期對母語的壓制,語言變成既屬於自己卻又無法暢言的枷鎖。
2、語言技巧:
向陽運用「欲講/咬著」的衝突性動作,製造強烈的張力,讓「語言—自我—痛苦」三者緊密疊合。這種自我咬傷的意象帶有鮮明的身體感,極具震撼力。
3、社會指涉:
此段揭示母語(台語)在社會壓抑下的處境,反映當時戒嚴體制下,官方語言政策所造成的語言斷裂與文化疏離。
4、Eliot對話:
語言不再是純粹的溝通工具,而成為文化身份與社會壓迫的符號,這正呼應Eliot所說詩應承載「社會的記憶與共同經驗」。
我講華語
聲音拗硬拗硬
1、意象分析:
「拗硬」形容不自然、不流暢的發音,象徵語言的陌生感與異質感。這裡的聲音不是流動的,而是卡頓、僵硬的。
2、語言技巧:
以重複詞「拗硬拗硬」加強節奏感,營造聽覺上的阻塞效果,讓讀者直觀感受到語言的不順暢。
3、社會指涉:
指出外來語言(華語)在教育與政策強制下,成為必須習得的語言,但卻與生活情境格格不入,隱喻文化同化壓力。
4、Eliot對話:
詩中將語音的不自然轉化為文化的隱喻,顯示詩如何用「聲音的質地」來承載歷史與社會的矛盾。
我講英語,
外國人笑甲四歪五裂。
1、意象分析:
「笑甲四歪五裂」呈現出外國人對台灣人說英語的嘲諷與輕蔑。這不只是語音差錯,更象徵殖民文化下的自卑與他者的優越。
2、語言技巧:
使用台語慣用語「四歪五裂」帶有強烈的口語節奏,既滑稽又帶刺,強化了文化碰撞中的失落感。
3、社會指涉:
展現全球化與殖民語境下,台灣人在多重語言夾縫中的尷尬處境:母語被壓抑、國語拗硬、英語又被嘲笑。
4、Eliot對話:
這裡的「多重語言錯位」象徵台灣多重文化身份的焦慮,詩正好成為這種身份困境的載體。
三種語言攪和
攪甲舌頭血淋淋。
1、意象分析:
「血淋淋」是最強烈的身體意象,象徵語言掙扎帶來的創痛。三種語言在口腔中互相牴觸,語言的混雜即是文化與身份的撕裂。
2、語言技巧:
以強烈的視覺與觸覺意象收束全詩,把語言問題具體化為身體受傷,帶來震撼效果。
3、社會指涉:
全詩凸顯語言政策、殖民經驗與現代化壓力所造成的多重矛盾:失根、錯位、撕裂。這是戒嚴後台灣社會的集體經驗縮影。
4、Eliot對話:
這首詩以鮮明的個人體驗,承載歷史創傷與社會矛盾,正好呼應Eliot所強調的「詩是個人與文化傳統之間的對話」。
(二)、《在公佈欄下腳》
我看見名字
一列一列
紅筆畫過去的名字
1、意象分析:
「名字」象徵個體的存在與身份;「紅筆」劃去則意味生命在職場上的被否認或消除。這是一種冷酷的官僚動作,把活生生的人抽象化為名單。
2、語言技巧:
詩人運用「一列一列」的排列感,營造出公佈欄上冰冷的秩序,與「紅筆」的血色形成強烈對比。這種視覺化描寫,將社會暴力具體化。
3、社會指涉:
反映1980年代勞工面對資遣與裁員公告的無力感,公佈欄象徵了體制的冷酷與權力的不對等。
4、Eliot對話:
個人被名字取代、被線條劃去,顯示詩中轉化了具體的社會經驗,回應Eliot「詩是社會記憶的容器」之說。
有人低頭
有人罵一句髒話
有人煙草燒到手指還不曉得。
1、意象分析:
「低頭」代表沉默與無奈;「罵髒話」象徵瞬間爆發的抗議;「煙草燒到手指」則傳達出神經麻木的失落與遲鈍。三種不同的身體動作,呈現工人被資遣的多樣反應。
2、語言技巧:
使用短句與動作描寫,增強即時性,讓畫面帶有紀實風格。
3、社會指涉:
呈現勞工群體在體制面前的無力:即使情緒不同,最後仍是被公告所支配。
4、Eliot對話:
這裡的群體經驗不再只是個人情感,而是社會共同體的縮影,符合Eliot強調詩需表現公共意識的觀點。
我攏站佇公佈欄下腳
心內冷冷
像咬著一支鐵釘
1、意象分析:
「公佈欄下腳」是場景,也是身份的隱喻:被動、低處、受制於人。「冷冷」象徵心理的麻木,而「咬著一支鐵釘」則是強烈的超現實意象,傳達苦痛與忍耐的極致。
2、語言技巧:
「咬著一支鐵釘」的身體隱喻,將抽象的焦慮與絕望具象化,具有強烈的震撼力與象徵性。
3、社會指涉:
工人站在公佈欄下腳,就是社會底層的象徵,反映勞工被權力宰制的現實。
4、Eliot對話:
詩人將「鐵釘」的宗教苦痛轉化為現代勞工的日常經驗,詩成為社會批判與精神象徵的交會點。
風吹過去
紙仔咧咧響
攏無人敢抬頭看一眼
1、意象分析:
「風吹過去」代表時代的冷酷無情;「紙仔咧咧響」是制度的聲音,冰冷而刺耳;「無人敢抬頭」則揭示了普遍的恐懼與沉默。
2、語言技巧:
以聽覺與動態意象收束全詩,形成壓抑氛圍,增強末段的無力感。
3、社會指涉:
揭示社會底層在制度暴力下的集體失語,體現台灣1980年代勞工在資本與權力之下的現實處境。
4、Eliot對話:
詩作把一個簡單的「公佈欄場景」上升為歷史記憶,印證Eliot「詩應轉化個人經驗為普遍社會意識」的觀點。
(三)、《我有一個夢》
我有一個夢
夢見山川河海攏咧唱歌
田園風吹,稻仔金黃
阮的家園平安快樂
1、意象分析:
「山川河海」象徵大自然與土地的完整性;「唱歌」賦予自然以生命感與抒情性;「稻仔金黃」象徵豐收與希望。這些意象共同建構出一幅理想化的台灣家園圖像。
2、語言技巧:
以口語與疊句「我有一個夢」開展,帶有強烈的吟誦感。詩人將自然描寫與夢境語言結合,使畫面柔和卻又充滿力量。
3、社會指涉:
呈現台灣社會集體對「美好家園」的渴望,暗示在環境破壞與社會動盪中,人們對平安與穩定的夢想。
4、Eliot對話:
詩把自然景象轉化為社會理想,實現個人夢境與社會願景的交錯,回應Eliot所強調的「詩應是公共意識的象徵」。
我有一個夢
夢見工人攏有工做
少年攏有希望
老人攏有人照顧
1、意象分析:
「工人」、「少年」、「老人」代表社會的三個重要群體,象徵世代與階級的共同命運。夢境中的「工做」「希望」「照顧」正好構成完整的社會支撐。
2、語言技巧:
重複「攏有」強化語氣,形成一種口號般的節奏,讓詩句更貼近社會運動語言。
3、社會指涉:
直接呈現社會關懷:勞工權益、青年未來、老人保障,呼應1980–1990年代台灣社會對勞工政策、社會福利與世代公平的訴求。
4、Eliot對話:
詩人將現實缺乏的「保障」轉化為夢境中的「願景」,使詩歌成為社會批判與期盼的共鳴場域。
我有一個夢
夢見學校無再有歧視
囝仔攏用母語讀冊
文化像花仔攏會開
1、意象分析:
「母語」象徵文化根源與身份認同;「花仔攏會開」象徵文化多元的繁盛與繽紛。夢境中的教育與語言自由,是社會進步的象徵。
2、語言技巧:
透過「無再有」「攏會」的肯定語式,帶來清晰的反差:對比現實中存在的壓迫與夢境中的自由。
3、社會指涉:
指向戒嚴時期及其後續語言政策的陰影,反映台灣社會對母語教育、文化多樣性的追求。
4、Eliot對話:
詩中母語的夢想,正是Eliot所強調「傳統」與「共同文化記憶」的展現,透過詩歌得以延續並公諸於世。
我有一個夢
夢見世界恬靜落來的時
阮攏牽手,無驚風雨
咱的土地永遠存在
1、意象分析:
「世界恬靜」象徵和平與和解;「牽手」象徵團結;「無驚風雨」則意味能共同抵抗外在壓力。最後以「土地永遠存在」收束,將夢境與永恆價值連結。
2、語言技巧:
使用「牽手」、「無驚」等簡潔卻有力的台語詞彙,使詩句既貼近口語,又富有情感力量。
3、社會指涉:
反映台灣社會集體對和平、穩定與文化延續的渴望,既是對未來的期許,也是一種面對現實困境的抵抗。
4、Eliot對話:
詩將個人夢境提升為社會願景,形成集體意識,體現Eliot「詩為個人與公共之間的橋樑」的論述。
六、陳黎的社會詩
(一)、《最後的王木七》
王木七
一個小人物的名字
被刻在歷史的邊緣
1、意象分析:
「名字」代表個體存在的痕跡;「小人物」象徵社會底層與邊緣人的處境;「歷史的邊緣」則凸顯歷史書寫中的遺忘與忽略。
2、語言技巧:
詩人以直白、紀實般的語言,開場即點出人物的渺小,卻隱含批判性的反諷。
3、社會指涉:
反映台灣歷史中無數被忽視的平民,點出官方歷史對草根階層的壓抑與抹消。
4、Eliot對話:
詩歌藉由小人物的「名字」介入歷史,呼應Eliot「詩應保存集體記憶」的觀點,讓被邊緣化的聲音進入公共敘事。
他挑過鹽
流過汗
腳底踩過島嶼的每一寸土
1、意象分析:
「挑鹽」與「流汗」是勞動的象徵;「腳底踩過島嶼」則將個人生命與土地緊密連結。這裡王木七的勞苦成為島嶼歷史的一部分。
2、語言技巧:
簡短動詞「挑」「流」「踩」營造出連續的勞動感,語言節奏感強,貼近勞工口語。
3、社會指涉:
彰顯基層勞動者的貢獻,卻同時隱含對社會不公的控訴:這些生命被使用、卻未被記錄。
4、Eliot對話:
詩將勞動者的身體行動轉化為歷史的隱喻,呼應Eliot「詩能將具體轉化為普遍經驗」的主張。
直到死後
他的故事才被人記起
像荒地裡的一支野草
1、意象分析:
「死後才被記起」象徵對小人物遲來的追認;「野草」意象則代表生命的堅韌,也暗示邊緣、低微、不被重視。
2、語言技巧:
「野草」的比喻帶有強烈的象徵性,既傳達弱勢,也蘊含不屈不撓的生命力。
3、社會指涉:
批判社會制度與歷史敘事只在「死後」才承認小人物的存在,暴露記憶與正義的遲滯。
4、Eliot對話:
這一段詩意將個體命運提升為社會寓言,讓被忽略的聲音透過詩進入文化記憶,正是Eliot所謂「詩是歷史的替代」的實踐。
最後的王木七
不是最後一個
還有無數人等在歷史門口
1、意象分析:
「最後」帶有反諷,指出王木七只是其中一例;「歷史門口」是強烈的隱喻,象徵被擋在官方歷史之外的無數無名者。
2、語言技巧:
採用重複與否定句式(「不是最後一個」),加強批判的力度,將個體經驗普遍化。
3、社會指涉:
詩將王木七的命運提升為整個群體的寫照,揭示台灣歷史中長期被壓抑、被遺忘的社會底層生命。
4、Eliot對話:
詩作讓個人故事轉化為群體記憶,實現了Eliot對詩歌的期許:不僅是抒情,而是社會與歷史的承載。
(二)、《海岸教室》
浪頭一陣一陣推進
孩子們坐在岸邊
像在等一堂沒有黑板的課。
1、意象分析:
「浪頭」象徵大自然的力量與時間的推移;「孩子」則代表未來與學習者;「沒有黑板的課」暗示學習不在教室,而在自然與生活。
2、語言技巧:
詩人以比喻「課堂」帶出對教育的思考,對照傳統學校與自然教育,營造反差感。
3、社會指涉:
點出教育制度的侷限,提出另一種「生命教育」的可能:向土地、海洋學習,而不是僅靠體制化課程。
4、Eliot對話:
詩將自然現象轉化為教育隱喻,實現個人與社會價值的對話,符合Eliot「詩應承載公共經驗」的觀點。
海浪拍打
一遍又一遍擦拭岸上的字跡
孩子們看著課本被沖淡。
1、意象分析:
「字跡」象徵知識或歷史的書寫;「海浪擦拭」暗示記憶的流動與消逝;「課本被沖淡」代表知識的相對性與短暫性。
2、語言技巧:
重複句式「一遍又一遍」形成節奏,模擬海浪的持續推進。
3、社會指涉:
隱喻正規教育與官方知識的無常與局限,批判社會過度依賴書本,忽視生活經驗與自然智慧。
4、Eliot對話:
詩人將自然與教育並置,實現個人感知與公共制度的對話,符合Eliot「詩在於具象語言承載文化反思」的主張。
一顆漂流木
像一支粉筆
在沙地上留下斷斷續續的線。
1、意象分析:
「漂流木」象徵流浪、無根或歷史遺跡;「粉筆」意象將其轉化為教育工具;「斷斷續續的線」暗示知識與歷史的不完整性。
2、語言技巧:
透過比喻(漂流木=粉筆)將自然物件轉化為教育符號,既貼近日常,又具詩意。
3、社會指涉:
指出歷史記憶或文化教育往往是不連續的,被環境或權力打斷,必須從斷裂中重新尋找意義。
4、Eliot對話:
詩歌透過「斷續的線」體現Eliot所說「傳統並非整全,而是斷裂的拼接」,凸顯記憶建構的社會性。
這就是海岸教室
以浪聲為師
以沙痕為書
教我們讀懂島嶼的存在
1、意象分析:
「浪聲為師」象徵自然的教誨;「沙痕為書」代表歷史與記憶的書寫;「讀懂島嶼」則將學習提升到文化與身份認同層面。
2、語言技巧:
排比句式「以…為…」營造儀式感,讓「海岸教室」從具體場景上升到象徵層次。
3、社會指涉:
詩人透過「海岸」隱喻台灣作為海島的處境,強調教育必須回應土地、文化與現實,而非僅仰賴外來知識體系。
4、Eliot對話:
詩將自然經驗轉化為公共教育隱喻,正是Eliot所言「詩歌是文化共同體的記憶庫」的實踐。
(三)、《太魯閣.一九八九》
峽谷裡的回聲
不是觀光客的呼喊
而是被淹沒的部落歌聲
1、意象分析:
「峽谷回聲」象徵歷史的迴盪;「觀光客呼喊」代表現代消費文化;「被淹沒的歌聲」則指向原住民傳統文化在現代化中的消失。
2、語言技巧:
透過對比(「觀光客」vs.「部落」)營造強烈張力,讓讀者感受文化衝突。
3、社會指涉:
揭露觀光建設與開發背後的代價,原住民族的聲音被壓抑與邊緣化。
4、Eliot對話:
詩歌將具體景觀轉化為文化寓言,體現Eliot所言詩是「歷史與現代的交會點」。
一條公路劃開山體
像刀口一樣
沿著血脈蜿蜒下去
1、意象分析:
「公路」象徵現代化與國家工程;「刀口」象徵創傷;「血脈」則暗示土地與族群的生命力。
2、語言技巧:
以鮮明的隱喻(公路=刀口)將建設轉化為傷痕,強化批判效果。
3、社會指涉:
指涉國家在1980年代加速基礎建設時,對原住民土地與文化的破壞,揭示文明發展的暴力。
4、Eliot對話:
詩藉由自然與身體隱喻,將政治批判內化為文化創傷的表述,符合Eliot「詩能將個人痛感提升為集體經驗」的主張。
石壁上刻滿名字
卻沒有留下祖靈的語言
只有水聲替他們低吟
1、意象分析:
「名字」象徵現代人的到訪與占有;「祖靈語言」代表傳統的斷裂;「水聲」則成為唯一的見證者。
2、語言技巧:
「只有…」的語法製造落差感,突顯失落與孤寂。
3、社會指涉:
批判觀光活動只留下表層痕跡,卻無視族群文化深層的存在。
4、Eliot對話:
詩歌讓「水聲」代替失落的語言,延續了Eliot「詩是文化遺產的守護者」的觀點。
太魯閣的美
不只是峽谷與斷崖
還有隱沒在石縫裡
那一九八九年的沉默
1、意象分析:
「峽谷與斷崖」代表外在自然景觀;「石縫」暗喻文化縫隙中的記憶;「沉默」則象徵歷史創傷與被壓抑的聲音。
2、語言技巧:
運用轉折(「不只是…還有…」)將自然美學提升到歷史批判,賦予詩作更深層意涵。
3、社會指涉:
直接點出1989年原住民族運動背景,反映當時族群自覺興起與社會矛盾。
4、Eliot對話:
詩作將地景與歷史、沉默與記憶交織,呼應Eliot的觀點:詩是時間的容器,使「過去」在「現在」重現,並指向「未來」。
(四)、《大員來的女人》
她們乘著異國的船隻
帶著異鄉的名字與語言
在大員的港口下錨
1、意象分析:
「船隻」象徵殖民與跨海移動;「名字與語言」暗示身份的更替與文化的移植;「下錨」則代表定居與被迫安置。
2、語言技巧:
詩人使用「異國/異鄉」的重複,強化他者感,並鋪陳殖民情境下的疏離氛圍。
3、社會指涉:
指涉荷西時期、清代或近代移民來到台灣的歷史過程,特別凸顯女性作為殖民歷史中被忽視的角色。
4、Eliot對話:
透過具體的「女人」形象,詩歌將歷史宏敘轉化為個體經驗,呼應Eliot「詩是公共歷史的個人化書寫」。
她們的頭髮被交易
她們的眼神被標價
她們的身體成為異族的契約
1、意象分析:
「頭髮」「眼神」「身體」皆為女性最直接的身體符號,轉化為「交易」「標價」「契約」,象徵女性被物化與殖民經濟下的犧牲。
2、語言技巧:
詩人以三段排比,將女性的存在層層剝削,營造強烈的壓迫感。
3、社會指涉:
批判殖民歷史中的性別暴力,揭示女性如何在權力、經濟與族群衝突中失去自主。
4、Eliot對話:
詩將女性身體轉化為歷史記憶的承載體,呼應Eliot「詩不僅保存歷史,也保存被壓抑的聲音」。
市集的喧囂裡
她們的聲音被異語覆蓋
只剩下夜裡的哭泣是真實的
1、意象分析:
「市集」象徵殖民地的經濟活動與文化交流;「異語」代表權力話語的壓制;「哭泣」則是個體真實痛苦的出口。
2、語言技巧:
以「覆蓋」一詞展現語言霸權如何消音,並用「哭泣」收束,強調個人情感的不可抹滅。
3、社會指涉:
揭示台灣歷史上多語與權力的角力,指出女性在此過程中的失語處境。
4、Eliot對話:
詩歌藉「哭泣」將個體情感化為群體記憶,對應Eliot所言「詩的功能在於把個人痛感轉換為公共經驗」。
大員來的女人
不是史書上的註腳
她們是島嶼沉默的根
在時間的海水裡
依然流血,依然呼吸
1、意象分析:
「註腳」象徵歷史的忽視;「沉默的根」則表明女性是文化與歷史的基底;「流血、呼吸」象徵她們的持續存在與反抗。
2、語言技巧:
排比「依然…依然…」形成強烈韻律感,將女性從被動受害提升為持續發聲的主體。
3、社會指涉:
挑戰男性中心、權力中心的歷史書寫,要求將女性納入台灣歷史的核心位置。
4、Eliot對話:
詩作不僅重構歷史,也回應Eliot「詩歌是文化共同體的記憶庫」,讓被遺忘的女性經驗重新進入公共記憶。
參、結論
透過逐詩逐段細讀,本文確認:
1、語言保存與文化抵抗:吳晟、陳千武、向陽等詩人守護本土語言與文化記憶。
2、歷史與公共記憶承載:李魁賢、李敏勇透過詩作再現歷史創傷,提醒社會正義。
3、社會批判與文化再生:詩人陳黎以象徵、意象與口語語言,呈現都市異化、資本壓迫、民主轉型議題,使讀者拓展社會感受力。
Eliot 所提出的「語言活化、文化延續、感受力拓展」功能在台灣現代詩中得到具體實踐。台灣詩人透過社會詩,將個人抒情與公共議題融合,使詩作成為文化再生與社會覺察的重要媒介。
註釋︰
T. S. Eliot 《The Social Function of Poetry》(約1945年演講,後收錄於《On Poetry and Poets》)的重點整理,並附上部分英文原文摘錄:
一、條列整理:內容重點
1、詩歌的最基本社會功能:帶來「愉悅」
Eliot 認為詩的基本功能是「給予愉悅」,這是詩首先必須完成的任務。
但他進一步指出,除了愉悅之外,詩還應帶來更深層的價值:傳達某些新經驗、重新認識熟悉事物、或表達那些我們感受過卻難以言說的經驗,從而拓展意識,細化感受力 。
2、詩人對「語言」的直接責任
Eliot 提出:「詩人的直接職責,是對語言的,首先是保存,然後才是擴展與改善」
。他認為——即使詩人未必為大眾所知——詩仍能通過影響他們的「語言、感受力與生活」,對社會產生深遠影響。
3、語言與民族感受的緊密聯繫
Eliot 強調詩是「感情的載體」而非純理性的,因而更「地方化」,更能以民族母語表達群體感受。
他指出,人們更能在以他們母語所寫的詩中找到對自身深層情感的最有力表達,而非在其他語言的藝術或詩作中。
4、詩的功能:連綿文化與傳統
Eliot 談到詩應作為連結過去與現在的橋樑,維持文學「連續性」。若無此,語言與文化可能逐漸被較強勢文化吸收或邊緣化。
他甚至提到,若社會不繼續出現偉大的作者(尤其是詩人),則「語言將退化、文化將退化,或許會被更強文化吸收」。
5、詩與社會互動:互為養分
Eliot 認為,在一個健康的社會中,每個部分都互相影響與交流,詩也如此 — 它會影響那些不讀詩的人,透過語言與感受力的微妙潤澤,提升整個民族的文化素養
二、英文原文摘錄(選錄重要段落)
1. “The foremost social function of poetry is that it ‘has to give pleasure’...”
— Eliot on the necessity of pleasure as poetry’s primary function
2. “There is always the communication of some new experience, or some fresh understanding of the familiar, or the expression of something we have experienced but have no words for, which enlarges our consciousness or refines our sensibility.”
— Eliot addresses the deeper value beyond mere pleasure
3. “The duty of the poet, as poet, is only indirectly to his people: his direct duty is to his language, first to preserve, and second to extend and improve.”
— On the poet’s primary obligation to language
4. “...unless they go on producing great authors, and especially great poets, their language will deteriorate, their culture will deteriorate and perhaps become absorbed in a stronger one.”
— Warning about cultural decline if poetry ceases
5. “In a healthy society there is a continuous reciprocal influence and interaction of each part upon the others.”
— On the interactive social role of poetry
參考文獻
Eliot, T. S. The Social Function of Poetry. In On Poetry and Poets.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57.
Chang, Sung-sheng Yvonne. Modernism and the Nativist Resistance: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from Taiwan.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3.
吳晟.《鄉土與語言詩選》. 台北:印刻文學, 1998.
陳千武.《山河與記憶》. 台北:爾雅出版社, 2005.
李魁賢.《土地與流亡詩選》. 台北:聯經出版, 2002.
李敏勇.《白色恐怖的影子》. 台北:洪範書店, 1999.
向陽.《土地的呼喚》. 台北:印刻文學, 2010.
陳芳明.《台灣現代詩史》. 台北:聯經出版, 2011.
黃錦樹.《台灣現代詩論》. 台北:印刻,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