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黃立華示警
10
林曉陽走進一家簡陋的旅館,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舊木地板的味道。他走到櫃台,辦理入住手續,輕輕放下皮包,手指有些僵硬,拿起鑰匙的時候不自覺地掩飾著內心的疲憊。櫃台小姐微笑著向他道別,曉陽回了一個簡單的笑容,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上樓。
踏上昏黃的樓梯,木板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裡回蕩,像是跟隨著他每一步的陰影。他來到自己預訂的房間,推開那扇老舊的木門,門上的顏色已經褪去,顯得有些破舊。房間裡光線昏暗,只有牆角的桌燈散發出微弱的光。曉陽進門後,將行李隨手擱在桌面上,隨即脫下外套,鞋子也隨意丟在一旁。疲憊的身體似乎在那一刻完全放鬆下來,眼中隱約閃過一絲深沉的思索。
他走進盥洗室,打開水龍頭,水聲嘩啦作響,白色的牆壁上有些水漬,他的倒影映在鏡子裡,眼中泛著些許迷茫。刷著牙,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鏡子裡的自己,像是在對話又像是自我懷疑。思緒開始飄遠,回想起過去三天的種種,內心漸漸變得紊亂。
「黃立華急著讓我離開Paradise hotel,這其中肯定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輕輕地咬住牙刷,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苦笑。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黃立華那焦急的神情,似乎有什麼大事在逼迫他離開那個地方。但無論他如何回想,都覺得那個理由不太對勁。
「明天就回去,弄清楚一切。」他在鏡子裡看著自己,眼神變得堅定。口中漱口的水隨著漱口聲流入排水槽,帶走了剛才的迷茫,也帶走了些許的不安。可是心中的那份疑慮卻沒有完全消散,反而更加清晰了。
他擦乾臉,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對自己說:「明天,總會有答案。」此刻的他知道,所有的疑惑與不安,都將在明天的揭示中找到解答,而他也必須準備好,去面對那些他無法預見的真相。
11
在天堂旅館的地下室裡,昏暗的燈光從頂上垂下,照亮了那幾根冷硬的鐵柱。黃立華的雙手和雙腳被鐵鍊緊緊綁在兩根柱子之間,身體僵硬地懸掛著。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與腐朽的味道,牆壁上隨處可見黴斑。掌櫃羅伯特站在他面前,臉上掛著冷酷的微笑,旁邊幾隻鬼卒站得筆直,手中握著戒具,眼神猙獰,彷彿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羅伯特挺直身子,低沉的聲音充滿威脅:「黃立華, weißt du, was du falsch gemacht hast?」(黃立華,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
黃立華顯得冷靜,他緩慢地抬起頭,眼神帶著一絲挑釁,裝作不解的樣子反問道:「Was habe ich denn falsch gemacht?」(我究竟犯了什麼錯?)
羅伯特冷笑了一聲,手指指向他,語氣越發冰冷:「Du tust so, als ob du es nicht wüsstest! Erstens, du hättest diesen chinesischen Jungen nicht in die dunkle Welt einführen dürfen. Zweitens, du hättest ihm nicht sagen sollen, er soll diesen Ort verlassen.」(你還真會裝傻!第一,你不該帶那華人青年進到暗黑世界。第二,你不該提醒他離開這裡。)
黃立華輕輕一笑,嘴角微微揚起,語氣帶著些許輕蔑:「Alte Schrankwächter, du stellst mir ganz schön viele Fragen. Hast du vielleicht irgendwelche Vorurteile gegen mich?」(老掌櫃,你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你是不是對我有些成見?)
羅伯特的臉色一沉,他靠近黃立華,視線如刀鋒般銳利:「Vielleicht! Du hast dich in den Hotelchefs Vertrauen eingeschlichen und lebst hier als ein fauler Mensch, ohne etwas zu tun. Ich habe dich schon lange nicht gemocht. Aber genug davon, sag mir, was ist deine Verbindung zu diesem Jungen?» (也許吧!你憑藉著首領對你的信任和寵愛,長住在旅館當個閒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說吧,你和那華人青年是什麼關係?)
黃立華明白羅伯特心中的成見,這次他終於被抓住了把柄,心裡早已打算最壞的結果。他稍微抬頭,冷靜地回答:「Na gut, der Junge ist mein Schwiegersohn.」(好吧,那青年是我的孫女婿。)
羅伯特聽後略微點了點頭,隨即繼續發問:「Diese Antwort akzeptiere ich. Aber warum hast du ihn in die dunkle Welt eingeführt, obwohl das gegen die Regeln verstößt?» (這答案我接受,那麼你為什麼要帶他進入暗黑世界?這明明是違反禁令的!)
黃立華輕輕聳肩,語氣中透出一絲不以為意:「Das ist doch nichts Besonderes. Ich wollte einfach nur seine Neugier stillen.」 (這也沒什麼,我只是滿足他的好奇心。)
羅伯特的表情變得更為嚴厲,雙手交叉於胸前,目光如鋼刀般刺向他:「Ist das so? Diese Antwort überzeugt mich nicht.» (是嗎?這答案沒辦法說服我。)
黃立華聳聳肩,嘲諷地一笑,眼中帶著無奈:「Glaub es, oder nicht. Es ist dir überlassen. 」 (信不信,隨你囉。)
羅伯特緊盯著他,冷冷地說:「Du hast gegen die Regeln verstoßen. Ich muss nach Vorschrift handeln und deine Bewegungsfreiheit einschränken. Ich werde es an das Hauptquartier weiterleiten und auf die Anweisung des Chefs warten. Bringt das Fluchsigel her. 」 (你觸犯了禁令,我必須依照規定行事,剝奪你的行動自由,並發文回總部,等待首領裁示。來人,把魔咒封印取來。)
一旁的鬼卒聽令,迅速端來一隻黑檀木盒,盒蓋緩緩打開,透露出一股陰冷的氣息。羅伯特冷冷地抓住黃立華的頭髮,猛地將黑色石印按在他的額頭上。
隨著一陣奇異的力量流轉,黃立華的臉上逐漸失去表情,整個面部僵硬,逐步由頭至腳變得如同石雕般冰冷無情。羅伯特冷冷地下令:「Verwandelt ihn, damit er nicht auffällt. Schickt ihn in den Steinpark, um auf seine Strafe zu warten」 (把這傢夥打扮一下,避免引起遊客注意,送進石雕花園,靜待發落。)
幾名鬼卒立刻應聲,將黃立華的身體架起,四肢僵硬地拖動著,向地下通道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在陰暗的角落裡。
12
林曉陽再次停下房車,凝視著天堂旅館那座神秘而莊嚴的大門。他的心跳在胸腔裡跳動得愈發急促,眼中的好奇心像是一團熊熊烈火,驅使著他向未知的深處邁進。外面的清晨空氣清新,白霧如輕紗般飄繞在大地與天空之間。陽光剛剛從雲層裡探出頭,溫柔地灑在雕像園中,光芒在雕像上閃爍,仿佛在低語著某種秘密。四周是濃密的綠草,露水尚未蒸發,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林曉陽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外套,腳步輕輕踏過那條濕漉漉的小徑,走向園區的深處。
他穿過一片雜亂的花草叢,眼睛猛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黃立華的雕像佇立在陰暗的角落裡。四周的花叢已是枯黃,沒人打理,顯得有些荒涼。雕像比他想像中的要小,但細膩的雕刻充滿生氣,像是一位真正的畫家正從石塊中走出,準備開始創作。奇怪的是,這座雕像似乎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它的表面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新鮮感,仿佛剛剛被搬到這裡。
林曉陽蹲下身來,伸出手指輕觸雕像的基座。冰冷的石質表面似乎傳來一股微妙的熱流,他的指尖不自覺地停頓,像是觸碰到某種隱秘的力量。“這座雕像,應該是最近才被豎立在這裡,甚至可能是昨晚。”他低聲自語,目光越發專注。
他站了起來,細細打量雕像的每一處細節,尤其是黃立華的衣著——那件略顯陳舊的畫家服,沾了些許塵土,正是他昨天傍晚親眼看到的那一套。雕像的手中似乎握著調色板,嘴裡叼著畫筆,另一隻手隨意地背後,仿佛隨時準備揮灑創作的靈感。林曉陽的心跳加速,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一切即將揭開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按著昨天的指示繞到了雕像的背後,低頭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讓他整個人僵住了——那只原本緊握成拳的手,現在緩緩張開,掌心中赫然顯現出三行字,下面還放著一卷微型膠捲。
"這……太神奇了!" 林曉陽低聲驚呼,幾乎是半蹲下來看著那三行字,口中喃喃自語:“林曉陽2002年4月13日。”他愣住了,心頭一震,“這,不就是我昨天在他掌心簽寫的日期和名字嗎?”他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眼睛迅速掃過接下來的文字,心臟仿佛被什麼撕裂了一樣,那行字寫著:“速速遠離此險地,旅館裡的服務生,都是吸血鬼。”林曉陽的心中閃過一絲冰冷,他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就知道……果然是這樣。”
接著,掌心中第三行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帶走膠捲,將我的作品公諸於世。”林曉陽的手微微顫抖,這一刻他明白了,黃立華的最後請求,就是讓他帶走這些作品,將真相揭示給世人。他低頭自語:“我懂了,黃立華要我回來,就是要我帶走他的作品,讓更多人看到。”
當他從黃立華的掌心中拾起那卷顯微膠捲的瞬間,一股溫暖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林曉陽清晰地感覺到,那溫熱幾乎與昨天握手時的觸感一模一樣。手指觸碰到膠捲時,他突然感到一陣悸動,仿佛他與黃立華之間的某種無形聯繫,在這一刻被加強了。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雕像的時候,不禁回頭再次凝視著那座雕像。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雕像的嘴角微微上揚,嘴裡叼著的畫筆隨著一陣輕風滑落,輕輕掉落在地上。那一刻,林曉陽仿佛看到黃立華的靈魂,透過這短短的表情,在默默訴說著未完成的心願。
林曉陽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老前輩,我會讓您的作品重見天日!感謝您捨身相救。”他的話音未落,雙眼已被決心點亮,轉身踏上返回的路。每一步,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冒險鋪路,而他知道,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13
林曉陽踏進了相館,鐘聲輕輕響起,室內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和藥水味,光線昏黃,空氣中有些微的灰塵。他走到櫃台前,看著那位熟悉的掌櫃,臉上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手中握著那卷顯微膠卷。
他輕聲說道,眼神專注且帶有一點期待:「Monsieur, voici un rouleau de film. Pourriez-vous développer les photos et les transformer en diapositives ?」(掌櫃先生,這是這卷底片,請幫我洗出照片並轉成投影片。)他的語氣平和,但透著一股堅定。
掌櫃低頭看了看膠卷,隨後抬起眼睛,點點頭,回應道:「Daccord. Quand voulez-vous récupérer les photos et les diapositives ?」(好的,您什麼時候來取照片和投影片?)
林曉陽微微一笑,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Appelez-moi quand ce sera prêt. Voici mon numéro de téléphone.」(當處理好時請打電話給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掌櫃接過名片,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然後他拿起旁邊的提貨單,放到櫃臺上,說道:「Bien, signez ici, sil vous plaît.」(好的,請在這裡簽字。)
林曉陽迅速填上了自己的英文姓名,然後將提貨單遞回給掌櫃。掌櫃撕下收執聯,遞給他,並微笑道:「Merci, nous vous appellerons dès que tout est prêt.」(謝謝,處理好後我們會通知您。)
林曉陽接過收執聯,輕輕點頭,轉身走出相館。他背後的玻璃門發出輕微的叮咚聲,步伐輕快而有節奏。他斜揹著相機盒,脖間掛著一部數位相機,騎著腳踏車,駛向琉森湖畔。春天的氣息如湯圓般在空氣中彌漫,四周的花朵爭奇鬥艷,草地上兩戶人家的人正安靜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和平。
幾個孩子在草坪上嬉戲,一個女孩手裡揮著五顏六色的小風車,男孩則高興地操控著竹蜻蜓。林曉陽停下了腳踏車,腳尖輕輕觸地,平穩地站住。他迅速拿起相機,對著這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拍下幾張照片,快門聲在安靜的午後空氣中回蕩。隨後,他向這兩家人微笑揮手,輕輕道別。
「Bonne journée !」(祝你們今天愉快!)他喊道。
隨著腳踏車再次啟動,林曉陽輕快地沿著琉森湖邊的小道前行。遠處的羅伊斯河將市區分成新城區和舊城區,兩岸的建築如畫卷般展開。他來到著名的卡佩爾廊橋(Kapellbrücke),橋上的木製結構古老且充滿歷史感,橋下水面平靜,水鳥和天鵝悠然自得地漂浮。
林曉陽不時停下腳步,將相機對準湖面上那些優雅的身影,按下快門,捕捉每一個瞬間。湖面上的光影變幻,水鳥的羽翼在陽光下閃爍,彷彿這一刻的美景將永遠停留在他的鏡頭裡。
「Cest incroyable...」(真是太美了……)林曉陽低聲感慨,眼中閃爍著對這個城市無盡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