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納誨箴》:
「惟後納誨,以求厥中。從善如流,乃能成功。漢驁流湎,舉白浮鐘。魏睿侈汰,淩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
大意是說:
「帝王接納諫言,要求得切合的諫言。並且要從善如流,才能成功的成為一名帝王。
西漢、漢成帝劉驁縱情酒色,喝酒往往滿滿一杯一飲而空。三國時曹魏、魏明帝曹睿奢侈無度,打算建造高聳入雲的宮殿。
當聽到忠言不覺得刺耳,有好的建議也不聽從,將規諫當作裝飾品,此就是所謂的『塞聽』(有聽沒有到,造成對外界事物一無所知)。」
第五篇《辯邪箴》:
「居上處深,在察微萌。雖有讒慝,不能蔽明。漢之有昭,德過周成。上書知偽,照奸得情。燕、蓋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後,乃流淑聲。」
大意是說:
「帝王身居深宮,必須要能在察查細微的現象時就能知道即將發生的事。縱使有讒言惡語,也不能蒙蔽陛下的睿智聰明。
西漢有位漢昭帝劉弗陵,他的德行可以比得上西周、周成王姬誦,而與周成王一樣能判斷奏章內容的真假,明察奸邪的舉止而得到事實。所以就算輔佐或影響他們最深的的燕公(即召公奭,又稱卲公、召康公,封於燕地,為燕國始祖,故稱燕公)、蓋(鄂邑公主,漢昭帝之大姐,又稱蓋主、蓋長公主)去世之後,王道依然能維持協和穩定。雖已經歷百代,至今美譽仍流傳。」
第六篇《防微箴》:
「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無遺慮。亂臣猖蹶,非可遽數。玄黃莫辨,觸瑟始僕。柏穀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飧,斯可誡懼。」
大意是說:
「天子所行的孝道,最主要的就是在謹遵法度。即使身處於安樂時也必須考慮可能發生的危險,這樣謀劃與思慮才不會出現錯誤。否則若遇到臣子作亂猖蹶時,定會難以及時察覺而迴避危害。
『玄黃莫辨,觸瑟始僕』的典故出自《漢書》.金日磾傳:
西漢、漢武帝、征和二年,巫蠱之禍發生後,漢武帝知道廢太子劉據是被陷害的,一怒之下將陷害太子的江充的黨羽全部逮捕誅殺。當中,侍中僕射馬何羅(後人改為莽何羅)和重合侯馬通兄弟等害怕因此被殺,就意圖謀反。
計畫議定後,馬何羅(莽何羅)遇到深受漢武帝寵愛、並賜姓為金的金日磾(原匈奴休屠王的太子,元狩年間投降漢朝),心虛的頓時身子僵硬了一下隨即強作鎮定。金日磾見狀心知有異,便時刻留心他的行為,使得馬何羅一時難以找到機會下手。
後來,漢武帝停宿於林光宮,金日磾因身體不適在殿內休息,就沒有緊迫盯人的盯著馬何羅。機會難得,馬氏兄弟三人深夜假傳聖旨外出殺了使者並發兵起事。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漢武帝尚未起床時,馬何羅未經宣召就逕自從入宮。當時金日磾正在上廁所,忽然似有預感的心血來潮,就急忙進入漢武帝的寢室,躲在內門後守著。
馬何羅密藏刀刃進入漢武帝的寢室,沒料到金日磾就守在內門旁,頓時臉色大變,一咬牙就衝向漢武帝的臥房要刺殺,不料慌張之下撞到了擺在一旁的瑟而摔倒。金日磾趁機抱住了馬何羅並高喊護駕。
漢武帝因此驚醒,侍衛也正要衝入救駕,就見金日磾揪住了馬何羅的脖子,一個扭腰甩手就將馬何羅摔出門外,滾落階梯之下,被趕來的侍衛活逮後伏法受誅。金日磾也因救駕有功受封為侯並升任太子太傅。
後世就以「觸瑟」的典故表示見微知萌,曝露奸邪之意。
而在更早之前,漢武帝登基後,第二年,當時才十七歲的漢武帝帶著隨從微服出訪,來到一個叫做柏谷的地方。由於天色已晚,一行人找到了一處客店投宿,由於為了保密,漢武帝一行人的行為舉止看在客店老闆眼裡不免有些詭異神秘。
老闆以為這群人是一群小毛賊,不但沒給好臉色,更藉機偷溜出去召集附近青壯要前來捉拿盜匪。老闆娘倒是個精明人,覺得這群人不像盜賊,領頭的年輕人反而像是一位貴公子,就勸阻了丈夫,又準備了好酒好菜招待了漢武帝一行人。
漢武帝離開客店後,也聽說了昨晚差一點被當成盜匪的事。回到宮中後就召見客店老闆夫婦倆,先是賜給老闆娘一千兩金子作為感謝之意,然後就將目光移到旁邊那趴伏在地不敢抬頭的老闆身上,嚇得老闆娘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漢武帝要嚴懲老闆。沒想到漢武帝不但沒有降罪,反而稱讚老闆疾惡如仇的精神,是個壯士,就當場任命他為羽林郎(漢武帝的親衛隊)。
而像這樣能夠察顏觀色以警戒可能發生的事,才是應當要特別注意的。」
李德裕寫下這六篇諫言,主要還是懇切的規勸唐敬宗,但又不想寫得太直太白,就假託「箴言(規諫勸誡之言)」以盡傾心意。
《宵衣箴》暗示唐敬宗上朝次數太少,即使上朝又到得很晚。
《正服箴》暗示唐敬宗的服飾不合禮制。
《罷獻箴》暗示唐敬宗濫征玩賞物品。
《納誨箴》暗示唐敬宗輕棄正直之言。
《辨邪箴》暗示唐敬宗信任眾多小人。
《防微箴》暗示唐敬宗輕率外出游歷。
這六篇諫言總算讓唐敬宗看到了,唐敬宗雖然不能完全採納李德裕的意見,但總能體會到並十分嘉許李德裕的用心,就讓學士韋處厚代為草擬回復的詔文,自己再親手抄了一遍,說:
「愛卿原本就是一位崇尚禮制的大臣,身負一方藩鎮方隅重寄的重任,並且以身作則統率所屬各部,讓江南吳地的人民與風氣都能趨於太平,善施教化如行春風,民風清明自然公務就能輕鬆。回顧卿妥善施政的成績,朕懷念贊嘆在心。
卿的親族,屢建顯功,官居內廷重臣之首者就有兩位,更有六為承襲侯伯的爵位。
進言,的確能激發摯愛君主的忠誠,顯示詩人諷喻時政的重點。身處遠方卻不忘忠告朝廷,婉言勸戒而謀慮深遠精微。
卿又以自身的正直來擴大我的眼界、以遵循禮法的方式來約束我的言行。卿再三勸戒正朕的心意,讓朕每夜都為之讚嘆不已。故將卿的諫言特地放至在書桌之上,用比韋弘之益(這句待查);又將它們銘記於心,這些都不是良藥能治好病所能比得上的功勞。
卿以誠心相待於朕,之後,朕就激常想著要如何廣開規勸陣的途徑。所以,若朕有舉止失當時,卿別忘了及時陳奏以規諫朕的行為。
山川既遐,睠屬何已。
朕定當克制自己不要再有過度失態之事,以希望與愛卿你的誠意相符合。」
----- 待續 -----
改編自 《舊唐書》
原文:
《舊唐書》卷一百七十八.列傳第一百二十四.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饒,趙郡人。
……
敬宗荒僻日甚,遊幸無恆;疏遠賢能,昵比群小。坐朝月不二三度,大臣罕得進言。海內憂危,慮移宗社。德裕身居廉鎮,傾心王室,遣使獻《丹扆箴》六首,曰:
「臣聞『心乎愛矣,遐不謂矣』,此古之賢人所以篤于事君者也。
夫跡疏而言親者危,地遠而意忠者忤。然臣竊念拔自先聖,偏荷寵光,若不愛君以忠,則是上負靈鑒。臣頃事先朝,屬多陰沴,嘗獻《大明賦》以諷,頗蒙先朝嘉納。臣今日盡節明主,亦由是心。昔張敞之守遠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誠盡忠,不避尤悔。況臣嘗學舊史,頗知箴諷,雖在疏遠,猶思獻替。
謹獻《丹扆箴》六首,仰塵睿鑒,伏積兢惶。」
其《宵衣箴》曰:
「先王聽政,昧爽以俟。雞鳴既盈,日出而視。伯禹大聖,寸陰為貴。光武至仁,反支不忌。無俾姜后,獨去簪珥。彤管記言,克念前志。」
其《正服箴》曰:
「聖人作服,法象可觀。雖在宴游,尚不懷安。汲黯莊色,能正不冠。楊阜毅然,亦譏縹紈。四時所禦,各有其官。非此勿服,惟辟所難。」
其《罷獻箴》曰:
「漢文罷獻,詔還騄耳。鑾輅徐驅,焉用千里?厥後令王,亦能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則毀。道德為麗,慈仁為美。不過天道,斯為至理。」
其《納誨箴》曰:
「惟後納誨,以求厥中。從善如流,乃能成功。漢驁流湎,舉白浮鐘。魏睿侈汰,淩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
其《辯邪箴》曰:
「居上處深,在察微萌。雖有讒慝,不能蔽明。漢之有昭,德過周成。上書知偽,照奸得情。燕、蓋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後,乃流淑聲。」
其《防微箴》曰:
「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無遺慮。亂臣猖蹶,非可遽數。玄黃莫辨,觸瑟始僕。柏穀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飧,斯可誡懼。」
帝手詔答曰:
「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諸部,肅清全吳。化洽行春,風澄坐嘯,眷言善政,想歎在懷。卿之宗門,累著聲績,冠內廷者兩代,襲侯伯者六朝。果能激愛君之誠,喻詩人之旨。在遠而不忘忠告,諷上而常深慮微。博我以端躬,約予以循禮。三複規諫,累夕稱嗟。置之座隅,用比韋弘之益;銘諸心腑,何啻藥石之功?
卿既以投誠,朕每懷開諫,苟有過舉,無忘密陳。山川既遐,睠屬何已,必當克己,以副乃誠。」
德裕意在切諫,不欲斥言,托箴以盡意。
《宵衣》,諷坐朝稀晚也;《正服》,諷服禦乖異也;《罷獻》,諷徵求玩好也;《納誨》,諷侮棄讜言也;《辨邪》,諷信任群小也;《防微》,諷輕出遊幸也。帝雖不能盡用其言,命學士韋處厚殷勤答詔,頗嘉納其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