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不見

車子緩緩駛進君悅飯店地下室，她心想到底多久沒見了?手指加腳趾也算不清。走進了二樓餐廳已有三位老同學在座。坐在對面的他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這些年來依然偶爾可在電視上看到他，也可看到他的文章與書，言論依然銳利與嘲諷式的幽默。陌生的是當年的銳氣、傲氣都沒了，只留下淡淡的憂愁在眉間。

    以前只要他一個人，場面就很熱鬧，現在卻默默無語。她知道他生了場病，手會抖。心想這個病對他打擊很大，果然他說得了這場病是受到懲罰，指的是因為平日言論的犀利吧。

    令她驚訝的是當兩人視線交疊時，竟然沒有悸動、也不再閃躲，而以前只要他在場，連呼吸都很困難。現在當真就只是老同學、老朋友了，時間果然厲害。  

    當年懵懵懂懂的進入大學，立刻就被才氣橫溢的他深深吸引，聽他演講、辯論，覺得自己很渺小。上課時他總坐在她們幾個女生後面一排，不停地說著笑話，引得她們這排女生花枝亂顫，想笑又怕教授罵，憋著難過。就這樣心就收不回來了。  

    他常會搞怪，穿著邋遢，有時帶著沒鏡片的眼鏡，有時反著坐在腳踏車後座，又經常語出驚人，令人難以對答。有次忽然出現在圖書館，站在她身旁不發一語，她動也不敢動，直到他離去時才逃離現場。她也曾織了條圍巾用無名氏寄給他。在冰果室裡遇見，他用吸管摺了一個星星，插在她的杯裡，她也不敢抬頭。時間滴滴答答溜走，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仍是遙遠。   

    因為在他身旁，連呼吸都感覺侷促，所以她向來躲著他，校園中面對面也裝著沒見到。她也知道這樣崇拜他的女生從不缺乏，所以掙扎著逃離這樣的依戀，但思戀卻從未間斷，她的餘光仍然像向日葵追隨著太陽一般。

    四年來她像蝴蝶飛舞卻不曾駐足任何枝頭，因為她的眼裡看不到別人。而他也像忙碌的蜜蜂，卻不見久停在什麼花朵上。是因為太多而無從選擇?她不清楚，只知道即使能在一起，接下來的路也是艱苦的。    

    就這樣，四年過了，畢業晚會時，他黯然的上台說夜裡會獨自愴然淚下，若有所失，她也覺得心有戚戚焉。畢業了，是一個階段結束了，她決心放下一切，兩人也終於通了封信，互相祝福，她頓覺海闊天空，輕鬆無比。

    經過這麼多年不見，知道他結了婚也離了婚，生了兩次大病。人生各有風景，知道他生了病，她平靜的給他個電話問候。接著他傳來的簡訊，寫著"太多年沒見了，大家見個面好嗎?"

    面對面的感覺是溫暖的，雖然歲月在大家臉上刻畫了痕跡與滄桑，但沒了銳氣的他多了分親切，畢竟情義猶在，離別後的距離反而拉近了。陪著她走到車旁，互相擁抱，道聲再會，大家好好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