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的元旦， 冷氣團來襲， 寒風的確略顯刺骨， 但是冬日的陽光露出和煦身影， 讓整個2009的開端不致陰霾， 甚至會是個出門散旅的好氣候。 想帶著母親與可愛開朗的外甥女去外頭走走拍些光影， 但是上回隨身的相機鏡頭摔壞了， 如果想補捉光影的真實感已然不易， 手邊僅存簡單構造與基本畫素的小數位一只， 就讓它引著三代人遊歷一番吧， 讓簡單的機械表達一份心底鏡何嘗不可?

我將車子載著祖孫三人的興緻先開入中大的校園， 原先在夏日裡樹蔭迴盪的涼意， 此刻卻顯得更為冰冷難耐。 本想帶著老人與童子在木棧道散步， 方走入半晌， 三人已為這寒風擊退。 復轉往林道旁的咖啡熱飲店小憩， 叫來熱飲三杯驅驅寒意， 另點份三明治給小朋友打打氣； 稍歇片刻， 再趨車出了側門轉往新屋方向尋去。

新屋本是母親與我的原鄉， 母親少女時期即離開家鄉，前赴鄰近的城市工作貼補家用， 這裡的景物在她的腦海儲存十數年的記憶。 那時生活刻苦艱辛， 此處又緊鄰海岸， 冬季常是蝕骨海風襲人意志， 加上普遍物資缺乏， 一般人的衣物單薄， 田埂多的是赤腳工作的寒凍農忙， 所以母親的腳盤常常因肌膚龜裂而疼痛； 但是那段日子卻是她難忘的兒時回憶， 包括與最是疼愛她的祖母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的人樸質敦厚， 堅忍耐苦， 母親的祖母直到病倒都顯露堅強， 不輕易驚擾家人陪侍； 也即此， 有回祖母喚來母親 ，希望母親為她到野地裡找些草藥治病， 母親事忙一時疏忽， 竟未答應祖母請求， 直到祖母過世， 此事成了母親終生懊悔不已的遺憾。

我知道母親每次一回到新屋 ，心頭總會產生些許複雜的情愫， 對祖母的思念， 兒時的歷歷畫面， 在甲頭厝與東明國小這一方土地的種種事跡回憶。 尤其是有次祖母牽著年幼的母親走了老長的田埂小路， 目的地是探視祖母遠在大園的娘家， 這段新屋到大園漫長的祖孫步程， 經過這數十載後， 那情境依然令母親銘心難忘。  

上圖左一、左二，母親與其祖母在民國三十三年的合照，母親當年約七歲。右後第一位身着暗色上衣的女孩，是我最想念的大阿姨；右二抱著小孩的婦人，則是曾經疼愛我的外婆。

許多年過去了， 母親一直盼望祖母能在夢裡相見， 盼啊盼， 從黑髮盼到白頭， 祖母卻始終未曾出現； 母親長年深深懷念， 每回一提起這份心願， 眼框總泛起隱隱珠光， 她說定是祖母不忍她過於傷心， 所以才故意避不相見吧 ? 一張泛黃的黑白合照，從此便成了母親最深情的追憶。 忍著病痛的祖母， 一時疏忽終生抱憾的孫女， 母親偶而總會一個人靜默著想念。

車行至傍海的永安，這地方是新屋鄉的邊陲海際， 早年據說十分荒涼蕭瑟， 經過多年演變， 此處已是桃園有名的休憩勝地， 過往遊客匆忙自四方奔流來去。  來到漁港已近黃昏， 見到夕陽殘暉直射海域煞是多情美麗， 我將陽春的小相機取出連忙捕捉了數張， 小朋友看到美景也是心中一喜， 搶著要親手拍攝下來， 所以相機易手， 由著小小的心靈恣情流露了。

就這樣，母親一路尋尋覓覓 ，偶而陷入深思 ，偶而又像是記起甚麼童年軼事的鄉愁 ，在漁村這片當年常刮起刺骨寒風的源頭 ，挽著小朋友的手在堤岸小路踽踽而行 ，像似回到母親與祖母的那段漫漫田埂返鄉路 ，而祖母慈藹的容顏 ，則依然深埋在母親心底 ，讓她無時不刻骨銘心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