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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知覺之門》(The door of perception)
2025/08/19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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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知覺之門》(The door of perception

距離第一次閱讀本書已經有七年之遙,而這一次又是因為借閱了新譯本才決定重新複習。

本書主要收錄了〈知覺之門〉以及〈天堂與地獄〉兩篇文章,在〈知覺之門〉一文中漫談許多食用麥斯卡林(mescalin)的迷幻經驗。而麥斯卡林,其實就是二級毒品三甲氧苯乙胺,我想應該無需多做提醒。(相信讀友們不至於誤蹈法網啊)

在文章最後,赫胥黎提出了一個發人省思的主張:我們應該減少系統化理性推論,也就是應該避免對於語言的過度依賴,而必須直接感知這個世界,尋求一種超驗的無邊神秘……

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知覺之門【靈性50大經典】全新譯本・追加收錄《天堂與地獄》
The door of perception & Heaven and hell
作者: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
譯者:吳妍儀
出版社:地平線文化
出版日期:2024/09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1000603
內容簡介
英國偉大作家阿道斯・赫胥黎親身體驗神祕經驗的第一手報告
西方世界的「迷幻聖經」,深刻影響「垮掉的一代」
雜揉文學、藝術、宗教、哲學的感官探索
探索人類意識與感知本質的重要文本
搖滾樂隊《門》合唱團的團名出處

Excerpt
〈知覺之門〉

一八八六年,德國藥理學家路易斯·列文(Louis Lewin)出版了第一篇有系統的仙人掌研究,他的姓氏因此被用來命名這種植物。Anhalonium Lewinii對科學界來說是新的;對於原始宗教、還有墨西哥與美國西南部的印地安人來說,它則是歷史極端悠久的老朋友。說真的,它遠遠不只是一位朋友。
新世界的某位早期西班牙訪客這麼說:「他們吃那些稱為烏羽玉(peyote)的草根,而且對它敬若神明。」
為何他們竟會對它敬若神明?在像是簡恩施(Erich Rudolf Jaensch)、哈維洛克艾利斯(Havelock Ellis)與韋爾.米契爾(Silas Weir Mitchell)這樣卓越的心理學家,開始對烏羽玉的有效成分麥斯卡林(mescalin)做實驗的時候,就變得昭然若揭了。的確,他們對它的態度遠遠不及偶像崇拜的程度;但所有人一致同意,麥斯卡林是有獨門特徵的藥物。若適量施用,比起藥劑師手邊可用的任何其他藥物,它會更深刻地改變意識的性質,但毒性卻更低。
……

根據我讀到的麥斯卡林體驗內容,我事前就確信這種藥物會允許我進入布雷克(William Blake),與AE(本名喬治·威廉·羅素George William Russell)描繪過的那種內在世界,至少待個幾小時。但我所期待的事情並未發生。我本來預期我會閉上雙眼躺下來,注視著種種幻象:多色的幾何物體,滿是寶石、美妙得驚人又生氣蓬勃的建築,充滿了英雄人物的風景,永遠在終極天啓邊緣顫動的象徵性戲劇場面。但很明顯的是,我沒考量到我的心理構造特徵,我實際上的性情、訓練與習慣。
我是個很不擅長視覺化想像的人,而且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如此。文字,甚至是詩人寓意深長的文字,並不會召喚出我心中的圖畫。在睡夢邊緣,不會有入睡幻覺迎接我。在我回憶起某件事的時候,記憶不會以明晰可見的事件或物體的形狀,自動出現在我面前。靠著意志的努力,對於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朗加諾=在橋梁被摧毀以前的原貌、貝斯沃特路!只有極小的綠色公共馬車,靠著老馬以三哩半時速拖行的時代,我是可以喚起不怎麼鮮明的影像。但這樣的影像沒什麼實質性,而且絕對沒有自己的自主生命。它們跟真實可知覺物體之間的關係,就等同於荷馬筆下處於陰影中的鬼魂,跟來探視它們的血肉之驅之間的關係。只有在我發高燒的時候,我的心像才會開始有獨立的生命。對於那些視覺化機能很強的人來說,我的內在世界必定看來單調乏味、限制重重又無趣得奇怪。就是這個世界——一個可憐玩意,卻是我自己的——我原本期待能看到它脫胎換骨,變成某種完全不像它自己的東西。
實際發生在那個世界裡的改變,絕非革命性的。吞下藥物後半小時,我開始覺察到一種金色光線的緩慢舞蹈。稍晚一些,出現了奢華的紅色表面,從明亮的能量節點上膨脹起來,並且往外擴張;這能量節點顫動著,有種持續改變而有模式的生命。在另一個時刻,我閉起的眼睛揭露了一個灰色結構的複合體,裡面有淡藍色調的球體不斷浮現,變成密集的固體,而且在浮現之後,會無聲無息地往上,滑出視線之外。但無論何時,都沒有人或動物的臉或形體。我沒看到風景,沒看到巨大的空間,沒有建築物神奇的生長與變形,也沒有任何東西跟戲劇或寓言沾得上邊。麥斯卡林讓我進入的他界不是幻視的世界;它存在於外,在我能夠睜眼看到的事物之中。那巨大的改變是在客觀事實的領域。發生在我主觀宇宙中的事情,相對來說並不重要。
我在十一點吃下藥丸。一個半小時之後,我坐在書房裡,專注地看著一只小玻璃花瓶。這花瓶裡只放了三朵花——一朵盛開的葡萄牙美人玫瑰,是貝殼粉紅色,在每片花瓣基底都有一抹更火熱如焰的色調;一朵洋紅色混合奶油色的大康乃馨;還有一朵醒目如紋章般的鳶尾花,斷掉的花莖未端是淺紫色的。湊巧而暫時地,這小小的芳香花束打破了所有傳統好品味的規則。那天的早餐時間,這花束的色彩中生氣蓬勃的不協調曾經讓我驚豔。但那不再是重點了。我現在不是在看不尋常的花朵配置。我在看的,是亞當在他被創造的當天早晨所見之物——赤裸裸的存在奇蹟,一刻接著一刻。
「還算愉快嗎?」有人這麼問。(在實驗的這個部分,所有對話都用一台錄音機記錄下來,讓我有可能重溫記憶,想起我說了什麼話。
「不能說愉快但也不是不愉快,」我回答道:「就只是如其所是。」
Istigkeit
(存在狀態)——這不就是艾克哈特大師(Meister Eckhart)愛用的詞彙嗎?「本然」(Is-ness)。就是柏拉圖哲學中的存在(Being——只是柏拉圖似乎犯下了龐大而怪誕的錯誤,把存在與變異(becoming)分離開來,並且把它等同於觀念(Idea)的數學抽象性。這個可憐人,他永遠不可能看到一束閃耀著自身內在光芒的花朵,這些花朵所擔負的意義造成的壓力,讓它們差點就要顫動起來;他永遠不可能認知到,這樣強烈被凸顯出來的玫瑰、鳶尾花與康乃馨,不多也不少,就是它們自己——一種無常卻有永恆生命之物,一個不斷在凋零、同時又很純粹的存在,一束微小、獨特的殊相,透過某種無可言說卻又自明的悖論,可以從中看到所有存在的神聖源頭。
我繼續注視著花朵,而在它們活生生的光芒中,我似乎探測到性質上等同於呼吸的東西——然而這是一種不會回歸到起點的呼吸,沒有週期性的退潮,只是重複地從美流向更強化的美,從較深層的意義流向甚至更深層的意義。像是神恩(Grace)與變容(transfiguration)這樣的詞彙湧上我心頭,且不說別的,這些詞彙代表的當然是這種狀態。我的眼睛從玫瑰遊走到康乃馨,然後從羽毛似的白熱,轉向有知覺的紫水晶形成的光滑渦卷——其實是鳶尾花。榮福直觀(Beautific Vision)、Sat Chit Ananda·也就是「在、覺、樂」——這是我的第一次,不是在口語的層次上,不是靠初步的暗示或隔著一段距離,而是精確且完整地理解到那些了不起的音節指涉到什麼。然後我記起我在鈴木大拙某篇文章裡讀到的段落。「佛的法身是什麼?」(「佛的法身」是心、真如、空性、神性的另一種說法。)這個問題是位誠懇又困惑的初學者在一間禪寺裡提出的。大師以喜劇演員馬克斯兄弟那種敏捷的顧左右而言他,這麼回答:「是花園盡頭的籬笆。」這位初學者疑惑地探究:「容我請問,那麼領悟這個真理的人,是什麼人呢?」這位葛魯喬「用他的拐杖猛打他的肩膀,然後回答道:「一隻金鬃毛獅。」
我以前讀到這個故事時,它只是寓意模糊的一段胡言亂語。現在它明若白晝,就像歐幾里德幾何學那樣明顯。佛的法身當然是花園盡頭的籬笆。在此同時,一樣昭然若揭的是,它就是那些花朵,它就是我——或者不如說是那蒙福的「非我」,暫時從我自己令人窒息的擁抱中釋放出來——想注視的任何事物。舉例來說,我書房四壁上成排的書本。就像花朵一樣,在我注視它們的時候,閃耀著光芒,有更明亮的顏色,還有更深沉的意義。紅色的書像是紅寶石;絲寶石做的書;用白玉裝訂的書;瑪瑙、海藍寶石、黃玉做的書;青金石做的書,那色彩如此濃烈,有如此深入本質的意義,以至於它們似乎就快要離開書架,更堅持要自己擠上前,激起我的注意。
……

我沒有蠢到把麥斯卡林或者任何其他藥物(無論是既有的,還是將來會準備好的藥物)影響下發生的事,等同於實現了人類最後終極目的:啟蒙,榮福直觀。我指出的就只是,麥斯卡林體驗就是天主教神學家所謂的「無由的恩寵」,並不必然達到救贖,卻有潛在幫助,如果可以取得,就要感激地接受。
被甩出日常感知的窠臼之外,在沒有時間感的幾小時中得以見到外在與內在世界的展現,而且看到的不是它們在滿腦子生存的動物、或者滿腦子語文與概念的人類面前展現的樣子,而是它們直接而無條件地被自由心靈理解的樣子——因此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價值無可估量的一種經驗,對知識份子來說尤其如此。因為用歌德的話來說,知識份子的定義是:對這種人來說,「文字本質上
就是成果豐碩的」。知識份子這種人會覺得「我們用眼睛感知的事物,在這種狀態下對我們來說是陌生的,而且不需要讓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然而,雖然歌德自己是個知識份子,而且是語言的超凡大師之一,他卻並不總是同意他自己對於文字的評估。「我們說話,」他在中年時寫道:「遠遠講得太多了。我們應該少說點話,多畫些圖。我個人應該會喜歡徹底棄絕言詞,而且就像有機的自然界一樣,用速寫來溝通我非得說的一切。那棵無花果樹,這尾小蛇,在我窗櫺上靜靜等待自身未來的那個繭——所有這一切都是重要的簽名。一個能夠恰當解碼這些速寫意義的人,會很快就能夠徹底省掉書寫文字或口說語言。我越是思考,就越覺得言論之中有某種徒勞、平庸、甚至是(我很想這麼說)矯揉造作之處。相對來說,當你心無旁驚,在一個不毛的山脊或在古老群山的荒涼景象之前,與她面對面站著的時候,自然界的莊重與她的沉默,讓你何等震撼啊。」我們永遠無法擺脫語言跟其他象徵符號系統;因為是藉由它們,也只能藉由它們,我們才把自己提升到禽獸之上,達到人類的程度。但我們能夠,才輕易變成這些系統的受益人,也能同樣輕易地變成受害者。我們必須學會如何有效地掌控這些文字;但在此同時,我們必須保有我們直接注視這個世界的能力,必要時還要加強這種能力,而非透過半透明的概念媒介來觀看;這樣的媒介會扭曲每個已知事實,把它變成某種普遍標籤或解釋性抽象概念太過熟悉的相似物。
無論文學或科學,通才或專家,我們所有的教育主要都是言詞性的,因此才沒能達成它應該要達到的成就。它沒有把兒童轉變成發展完整的成人,反而產出渾然不知大自然是經驗的原始事實的自然科學學生,並且把對自己或他人的人性都一無所知的人文學生,強加到這個世界上。
完形心理學家,像是山繆爾.倫蕭(Samuel Renshaw),曾經設計出方法來拓寬人類感知的範圍,並增加其敏銳度。不過我們的教育家們有應用這些方法嗎?答案是,沒有。
……

而現在看看麥斯卡林研究的歷史。七十年前,有些能力一流的人描述過健康良好、處於恰當條件下而且精神狀況正常的人,服藥之後的超越經驗。有多少哲學家、多少神學家、多少專業教育家有過這種好奇心,去打開牆中之門?實際的答案是,一個都沒有。
……

系統化理性推論,是我們無論作為整個物種還是個別的人,都不可或缺的東西。但如果我們要保持神智健全,對於我們出生的內在與外在世界,我們也不能缺乏直接感知,越沒系統越好。這個既有現實是一種超越所有理解的無限,然而卻容許人直接領會,而且是以某種方式完全領會。這是一種超越,屬於人類之外的另一個秩序,然而它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可能是一種被感受到的內在固有性質,一種被體驗到的參與。被啟蒙就是永遠覺察到整體現實自身的內在他性——覺察到它,然而仍舊像動物一樣生存、像人類一樣思考感覺,處於每次有急用就訴諸系統化理性思維的狀態。我們的目標是發現我們總是在自己應該在的地方。很不幸的是,我們讓這個任務太難了。然而在此同時,有無由的恩賜存在,其形式是不完全又稍縱即逝的領悟。在一個比起我們的系統更合乎現實、沒那麼全然仰賴語文的教育系統裡,每位天使(照布雷克對這個詞彙的定義)都會被允許得到一個安息日獎賞,會被敦促,甚至在必要時被迫偶爾來趟旅行,穿過化學的牆中之門,進入超越性經驗的世界。如果這嚇著他了,誠屬不幸,但可能有益健康。如果這帶給他短暫卻有永恆價值的啟發,就更好了。無論是哪種狀況,天使可能都會失去一點從系統化理性推論、還有已經飽覽群書的意識中萌生的自信傲慢。
在接近人生終點的時候,阿奎那體驗到了傾注默觀(Infused Contem-plation)。在那之後,他拒絕回頭繼續寫他未完成的書。跟這個相比,他曾經讀過、論證過並且寫過的一切——亞里斯多德、四部語錄的、種種問題以及命題,還有崇高的《神學大全》——都沒有比粗糠或稻草更好。對大部分的知識份子來說,這樣的靜坐罷工會很不明智,甚至是道德上錯誤的。不過天使博士做過的系統化理性推論,比任何一打尋常天使都來得多,而且已經成熟到可以面對死亡了。在他有限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裡,他已經贏得權利,可以從只是象徵性的稻草與粗糠,轉向真切與實質事實的麵包。對於較低階而且比較有望長壽的天使來說,肯定會有朝向稻草的回歸。不過從牆中之門回來的人,永遠不會跟當初出去的那個人完全一樣了。他會比較明智,但沒那麼獨斷,會比較快樂,但較不自滿;承認自身無知的時候比較謙遜,然而更有準備去理解字詞與事物之間的關係,還有系統化理性推論與它永遠嘗試領會,卻終歸徒勞的無邊神秘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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