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玉珠在社區散步，一個小女孩迎面騎腳踏車過來，笑容燦爛喊著：“婆婆好。”玉珠抗議：“不要叫婆婆，叫阿姨就好。”我也怒道：“就是，叫阿姨。要不，叫姐姐也行。”把這個天真可愛又有禮貌的小女孩嚇得花容失色。

這個小女孩是隔壁蔡大嫂的外孫女。蔡大嫂其實年齡跟我一樣大，小女孩叫我婆婆也無可厚非。蔡大嫂自己早婚，女兒也是二十歲左右就生了兩個男孩。後來離婚，又跟另個男人生了這個小女孩。三個小孩經常是蔡大哥夫妻倆在照顧，這個年紀還特別鬧，所到之處，有如雞飛狗跳群鴨喧嘩。我光是冷眼旁觀，就打從心裏感覺疲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每次看到蔡大嫂就很感慨，她自己生了四個孩子，其中最小的兒子還是輕度腦性麻痹。後來弟妹因病過世，她又幫忙照顧兩個侄女。現在還有三個外孫要拉拔長大。有一年車禍撞斷了腿，至今走路還一瘸一瘸。我經常看她滿臉倦容，據說還有高血壓，不時飆到一百七、一百八……。

我跟李媽說，看人家多辛苦，也很少聽她抱怨什麼。這樣的草根女人最有韌性，活的越辛苦紮根越深。不像我這種浮萍人物，上不不著天下不著地。成天不是傷春悲秋憂愁的跟怨婦似的，就是胡言亂語瘋癲的跟傻女一般。虛幻不踏實，隨便一個埋怨的眼神就能讓我受傷害；一個小女孩叫俺婆婆，也彷佛受了多大委屈。

人不是苦於生活勞累，就是困於生命困窘。吾日三省吾身，越反省越發現自己肢離破碎。多想長成一棵強壯的大樹，任憑風雨撼動不移，樹蔭底下還好乘涼。或者一棵謙卑的小草，大風起把頭搖一揚，風停了又挺直腰。唉，什麼都不是，連中空外節的竹子都談不上，跟橡木桶似的，就等著用酒把自己裝滿，有點微醺就越感覺自命不凡。自古聖人皆是俺這樣的閒人。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個苟且偷生的最堂皇藉口。

以後，小女孩見了我，都親熱的喊著：“姐姐，姐姐。”樂得我花枝亂顫。我跟蔡大嫂說：“這個小傢伙太上道了，將來必定出人頭地。”

其實，我還跟蚱蜢似的，一點逗弄和忽悠，就蹦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