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紫金山的南京保衛戰
10月中從上海松滬戰役,撤退回馬群山後,重新整編這次松滬戰役中連上兄弟死傷過半,八連的大小馮都死於戰役中排長只剩我一人,十一月營長索本勤召見我說升我為上尉連長,也補齊排長由十一期的畢業生為見習官就是排長,經過重編及補充後全連約有130人,配有德製馬克訫重機槍8挺,大半都是新兵沒參加過松滬戰役,需要加緊操練。
十二月初,日軍已經攻近棲霞,第一團按令守護孝陵衛西山主陣地。防守線從馬群山、四方城、到孝陵衛,原本以為日軍將從東南方常州太湖方向往西北方進攻,但日軍第6和18師團,國岐支隊向西運動,18師團卻直攻南京的長江上游蕪湖切斷國民黨軍隊能夠西撤的道路。
但是11月14日,日軍第16師團從長江白茆口登陸,鎮江守備的87及83軍被坦克如入無人之境,直逼湯山。83軍被要求退守紅毛山,87軍則退守光華門。從那天起日機就不斷的轟炸湯山紫金山及南京市區,每天都是空襲警報中度日。沒幾天駐守湯山的66軍原本在松滬戰役失血夠多只能退守太平門。湯山失守後第ㄧ線已經完全失守,大批的撤退難民處處可見。
營部令我們這連的第一排支援五連,二排支援六連,四排支援七連,三排則留守營本部。除了第三排外,都在德式碉堡中,這些都是在德國顧問團指導下構築的,蔣介石對它守衛南京城抱有極大的期望。因為紫金山有眾多樹木掩護,在軍事戰略上不需要設置暗堡。這些碉堡建築時,所有的材料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再用5至10毫米的鋼筋整體澆灌而成,是球形連體碉堡,這類碉堡能經受炮火轟炸,更具有避彈的能力;不因建築物體的破壞而影響整體防禦能力,所以日機投炸彈時無法將碉堡炸燬,只能炸出一個小缺口。幾乎都是面向東北、東、東南、及西南。為了避免上次在松滬戰場的飢寒且無水喝,我要求在各排碉堡中存七天量的乾糧、水及彈藥。為了空防來襲的日機,我們將機槍架在壕溝內對來襲敵機給予痛襲。五日晚因我們在山丘之上,可以看到東南方在湯山的方向有很多的火光,同時在東北的方向,就是棲霞及龍潭方向可以聽到隆隆轟的炮聲。因為在樹林中雖然有日機來襲但几乎沒有創傷。
8日早聽到第二排靠近麒麟門陣地遭遇日軍的攻擊,及有撤退下來87師的軍隊,團上傳令87師中混有日軍敵我無法分辯不准進入紫金山陣地,按理87師因該退到紅毛山重整,第一排靠近紅毛山方向也遭遇日軍,當晚就聽到噓噓的聲音從碉堡上空飛過,接著轟的爆炸聲,這比上海保衛戰幸運是在碉堡中,才想就聽到轟的聲音及碉堡的震動,碉堡被擊中,還好沒傷亡,隱約可見前面山腳下約200公尺處有日軍,接著就是「咯咯」的機槍聲,我要傳令兵告知各排長一定不讓日軍過50公尺線,我決定視查第一排狀況,延著壕溝走約30多分到二排碉堡,情況較四排嚴重,日軍屍體呈沙包一般堆起來,有數人受傷及死亡,排長非常鎮定,雖然是剛畢業,接著我去第一排,機槍彈聲「嘶嘶」的從壕溝上飛過,我趕快倒臥溝中,第五連第三排的兄弟們接著開火,第一排碉堡在前方不遠,但日軍機槍彈聲「嘶嘶」聲不斷,我看在三點方向,只有低下半爬的方式約二十分到達碉堡,排長及士兵看到我士氣大振,我決定留下來因爲這裡最危險,我要求改變東南方機槍往3點右方移,250發送出去沒再聽到那擾人的機槍聲,我聽到外面五連ㄧ排的士兵歡呼聲。
夜幕低垂,槍炮聲逐漸稀疏,遠方在棲霞市的方向燈火通明,我在想是不是有坦克車來到這方向,我決定到後方與五連的連長商討,營長也在,聽到紅毛山被日軍佔領,日軍裝甲部隊突進到通濟門外紅毛山附近。由於友軍87師並未按照計劃占領紅毛山,駐守紅毛山的教導總隊第一旅第二團一個營傷亡過半。日軍坦克直接衝過第二營防線,炮擊光華門。第8日晚,麒麟門一帶前進陣地被日軍占領,第一旅第二團第二營幾乎全部壯烈犧牲。夜晚非常的靜只聽到「嗋嗋」的人聲及遠處不時傳來的炮聲,剩下的就是風聲,只有悽涼的感覺。
九日早日軍似乎沒有再攻擊,從營部傳來消息,「9日拂曉,日軍集中兵力猛攻紫金山老虎洞陣地右翼,遭到日軍重火力猛攻,守衛老虎洞右翼的是第一旅第一、二團死傷殘重」,因該是本團第三營的兄弟,與第二團。我們可以看到日軍有非飛機的飛行物,「當時我的確不知道是氣球」,因為非常高,機槍無法打到,下午日軍又重新進攻,但日軍死傷慘重,不過我方第五連弟兄死傷也很慘重,日軍屍體疊的很高,我可以親眼看清他們眼中充血的殺氣,到晚上日軍又退回50公尺外。我去營部開會,聽報告「堅守老虎洞右翼的第一旅第一、二團被迫撤退,退守紫金山第二峰茅山的主陣地堅守」,其實就是我們這裡,聽說在營部後方,將會到我們所在的火線支援。當我回到第二排碉堡左側壕溝時,發現又增加不少支援。
10日拂曉,日軍又有新的攻勢,飛機又開始轟炸,倒處都是轟的爆炸聲,機槍「咯咯」聲不斷也分不清楚是我們的還是日軍的,大炮聲「嘶嘶」飛過碉堡,轟的炸開聲,有不少傷兵暫時進來躺在碉堡裡,日軍死傷滿山遍野,後來聽營部報告「第6師團調動了第23聯隊、第45聯隊、第13聯隊和第47聯隊一個中隊共4000多人圍攻」。雖然到半夜,山風很大很冷,因為是初旬加上雲層很厚,沒有月光,隱隱約約還是看到遠方200公尺人影晃動,ㄧ陣機槍「咯咯」聲,人影不再有動作。看著前方堆滿的日軍屍體,山風咻的吹過真是悽慘。我回到馬群山的第三排在營本部,這裡的機槍排,是指揮所前方 二十公尺處的壕溝內,堆滿沙包,兄弟不少被炸死,就是氣球來的結果,每次看到汽球不久就是飛機來轟炸。
11日拂曉,日軍機又開始轟炸接著隆隆的戰車聲音傳來,我接到營部令準備肉搏戰,大家上刺刀,我方的大炮開始轟擊戰車,我傳令下去要對準車輪鋁帶攻擊,沒想到很有用處,有一輛再山腳下150公尺處停擺,後面根随的日軍 不敢再前進。晚上非常安靜,但我們可以看到遠處南京城傳來轟的炮聲,又到處有火光。
12日早上,日軍又展開坦克攻勢,增加了更多輛,雖然我們用同樣戰法,但有幾輛衝上來竄過壕溝,我命令將一機槍轉向後方,開始近距離戰鬥,後方友軍增援硬是炸毀攻進來的坦克,我方日方都損失慘重,晚團部傳來撤退到四方城,這時我點閱連部人只剩七十三人,死傷過半。連夜呈黑中我們靜靜無聲退離駐近兩年的營地。
13日在四方城重編,團部命令縮編,我帶領七八兩連,駐防東北方進攻日軍,日軍機開始轟炸四方城一帶,我命架起機槍,傳令兵報告,團部要我這營撤到中山門支援,在戰火中撤退不少物資留在四方城,延路都是撤退友軍及難民,越近中山門越多有進城的有出城的,耳語傳來所有的高級將領早在12日就過了長江,我們這團將到下關渡江到滁州報導,先到中央軍校集結,ㄧ路難民殘兵到處,非常擁擠,路上日機不斷轟炸死傷無數,一遍哭聲,讓我想起歷史上的戰爭及人民的顛沛流離。到中央軍軍校後几乎沒有人都是教導總隊的軍隊,接到命令,找門板及繩子帶少數機槍彈藥箱到下關過長江,在離開時我特別去大禮堂前的總理銅像向總理鞠躬致敬,默導說「打倒日軍後一定來見總理」。
夜晚將近,我命令將四個門板集在一處放一個機槍,下面綁乾稻草及木樑,周圍綁木頭及衣物毯子,過江,用竹幫忙划,日機在夜晚也用燃燒彈照亮江水,看到我們就是一頓掃射,時間好像沒有動一樣,心中想真的不願就這樣無名的死在江上,「嘶嘶」兩聲腳部一陣劇痛,知道自己被射中,終於看到蘆草,到岸邊了,士兵知道我受傷後幫我將腳綁好止血,放在門板上,連夜向滁州前進。14日天明時,團上找來五輛卡車,後來我流血過多昏了過去,醒來時在滁州的醫院。
後記,
父親的日記總共是 23篇,從一歲到23歲,最後兩篇最精彩,22歲是軍校畢業參加西安事變,23歲是參加上海保衛戰及南京保衛戰,不知為什麼原因南京保衛戰沒有寫的完成。這篇是23歲1937年十一月後的事,父親寫的不多,有一部分是我補上去的。年少時我的臥房也是爸的書房,我的床就面對父親的書桌,當父親寫好一篇南京保衛戰的文章投稿「文譚」時,我曾看過,因為內容特別所以我按自己中零碎的記憶補上父親缺的部份。
我記得小時候,父親幾乎都不在家中,我出生時父親已經在金門兩年,我們那時住宜蘭,當年住在宋屋居易新村三區的幾戶也是宜蘭鄰居,如唐俊賢將軍、張兆聰將軍、以及我的表舅張勤進將軍,都在同一師,也都在金門,因為母親懷孕快生產,父親才能回台灣,剛好快要新年,母親在大年初一晚上陣痛,我是初二ㄧ大早生的,以後父親在金門直到民國四十六年才因「前瞻計劃」移防台中埔里。在這之前父親几乎都沒回台灣,我小學前都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母親都在學校教書,從小我就跟在爺爺後頭玩,直到父親下來到第一軍團做高参時,我那時在小學四年級,爸都在家中書房畫國畫,以後他常參加第一軍團軍事文章比賽,我記得他寫消耗戰、殲滅戰,運動戰, 迂回戰, 持久戰,都畫有很多地圖。每次都得第一名,他寫的孫子兵法本來是帶有很多地圖的,因出版不方便,所以出的「孫子兵法思想體系精解」沒附有地圖。
最近二哥在整理家時意外發現父親寫的一歲到二十三歲的年記,我特別將他的22及23歲的記錄,放在部落格中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