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向 夢 土

        －－  絲 綢 之 路 紀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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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城 之 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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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從阿克蘇出發，趕了四百公里的路，於黃昏時分才到達喀什。這個同樣具有二千年以上歷史，古稱疏勒的絲路名城，是中國最西部的城市。邊城，感覺上總是多一層浪漫的色彩，喀什尤其給我這樣的感覺。在二十世紀末科學昌盛的今天，這兒沒有公車在街上馳騁，居民多以驢車或馬車代步，邁著好整以暇的步子，過著小小享受一下，即能滿足的無爭日子。他們心中還想著些什麼？真叫人無從捉摸。

去逛艾提朵爾清真寺附近一個市場，只見一處廣場上，麇集著一群群身穿厚重外套（當地雖然氣溫很高，但因氣候乾燥，即使穿得很厚，也不會流汗令人難受，反而可把熱氣「擋」在體外），面孔黧黑的同胞，或站或蹲在艷陽下，面無表情的不知在期待著什麼。有人說他們中有待業的，也有習慣往人群堆站而什麼也不想幹的，總是些無業遊民吧。對這一類無所事事的同胞，很難抒發內心對他們的感想，只是若要把「浪漫」這個字眼也強加在他們身上，似乎就很不搭調了。

新疆最大的清真寺－－艾提朵爾清真寺

艾提朵爾清真寺內跪拜祈禱處

維吾爾族的繪畫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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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最負盛名的古蹟，當數新疆最大的清真寺艾提朵爾清真寺，及建築典雅莊嚴的香妃墓了。其實這個麻扎（陵墓）原為教士玉素甫霍加之墓，香妃是其後代子孫，因家族有功被召進宮，深受乾隆皇帝寵愛。香妃死後，其衣冠送回故鄉埋葬於家族墓旁（屬衣冠塚），慢慢後人就稱此墓園為香妃墓了。自古宮廷韻事總是比較令人著迷且易流傳，香妃墓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肅穆迷人的香妃墓園

建築典雅的香妃墓

香妃墓樓頂

香妃墓內的家族棺木

喀什東湖公園

摩爾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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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喀什待兩天，我們只要得空，就三五人一夥去搭乘老守在賓館門口候客的馬車，到縣城各處兜風，欣賞一排排美麗的路樹，與一路跟我們揮手的熱情居民打打招呼，接受維族兒童盛情的贈與－－青澀的酸杏子，享受一種真正的悠閒浪漫風情。另一種賞心悅目的節目，就是欣賞當地歌舞，這是遊新疆不應錯過的。在吐魯番、庫車、喀什、烏魯木齊欣賞的幾場歌舞，使我們深深領略了邊疆少數民族的歌舞才情，其中庫車更因襲龜茲的音樂和舞蹈傳統及盛名，而享有「歌舞之鄉」的美名。除了觀賞，遊客也經常被邀「下海」同樂一番，在這種場合，即使沒有跳舞細胞，撩人的音樂聲起，自然就會使人跟著節拍手舞足蹈起來，是邊城最具浪漫色彩的一節了。

喀什沒有公車，只能搭馬車遊街

種杏子的人家，大方的讓我們去採杏子

喀什維族個體戶（做生意的人家）所屬的較體面的家居樓層，項上所掛為這家人收藏的大蒜

準備吃烤全羊大餐

新疆歌舞，也有逗趣的一面

遊伴與舞者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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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邊城，我們又一度越過天山，這回是搭機飛往天山北麓的烏魯木齊，這趟飛行只花兩個鐘頭，比來時路要快上不知多少倍了。

烏魯木齊原名迪化，是新疆省會，因地處環山帶水的優越地理環境，氣候比較溫和，水草豐美，故有「美麗草原」之稱。在烏市只停留一天，選的兩個旅遊點天池與南山牧場，各離烏市東、南方百數十公里處，幾可說背道而馳，得起早趕路才能有較充裕時間至天池泛泛舟，再去南山牧場騎騎馬（雖不諳騎術，能騎坐在馬背上在大草原「散步」也是過癮的）。天池古稱瑤池，座落在天山東段博格達峰的山腰中，是個天然的高山湖泊，與台灣日月潭的湖色有點相似，只是此處海拔高達兩千公尺，夏天是避暑勝地，冬季湖水被冰封後，則是理想的天然溜冰場，可說終年遊客不斷。

往天池途中，羊群擋道

往天池途中看到駐紮在水邊的蒙古包

天池的湖光山色，連王母娘娘也會為之「神」迷

靜謐的天池，恍如人間仙境

天山「走」馬

乘船遊天池，恍如置身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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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牧場山區雲松茂盛，綠草如茵，牛馬羊隻成群，與天山南麓荒涼的戈壁風光大異其趣。我們到達牧場後，因在場馬隻有限，便兵分兩路，林鈴、馬叔禮、丁亞民等一票人先去騎馬，我隨朱老師、慕沙姐、馮菊枝等一票人「殺」到哈薩克族人的氈房去喝奶茶。結果「節目」才開始，老天卻下起雨來，且一發不可收拾。這是這趟絲路遊唯一遇到的一場雨，說是很難得，我們卻嫌它攪局。原先騎馬的一群，趕不及回來喝奶茶，而我們喝過奶茶的，也騎不成馬了，真所謂魚與熊掌難以得兼也。未能盡興雖是此行的小小遺憾，不過也因此使我們對天山的多樣風情益為懷念著迷，這是我們西域之旅的最後一站，也是我個人夢土之旅的終點站。

往南山牧場途中

蒙古包內，熱情的主人煮奶茶待客

蒙古包內，沿著圓周邊緣擺滿傢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烏魯木齊清晨街景

由於工作關係，明天，當飛機再度飛越天山，降落在北京機場時，我將揮別相處達三週的旅伴們，單飛至香港，也同時告別我曾親炙過的每吋土地。我已履行了夢土之約，但相信這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而已，未來只要情況允許，我仍會不斷與夢土有約的。

烏魯木齊國際機場

從飛機上攝得的天山連綿的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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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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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從烏魯木齊飛北京，我將轉機去香港，故未隨同行旅伴們進城。飛港班機不知何故延誤了將近兩小時，這種事，一般旅客早已視為司空見慣，較沉得住氣，只有幾個不明究裡的外國旅客不耐的頻問：「發生什麼事了？」而誰也答不上來。

在飛機上，坐在我旁邊的韓籍旅客向我透露，北京城內好像出了點事，不過真相如何他也不甚清楚。飛抵香港後，我因入境簽證取件出了些差池，結果在香港機場很無助的「落難」了一夜，而怎麼也想不到，當我在轉機室「坐臥」難安的同時刻內，北京天安門也正進行著武力鎮壓學運的世紀大悲劇，我直到第二天進入香港市區買報紙看，才瞭解一切真相。看到那麼悽慘的事，當場悲不可抑而淚灑香江街頭。

六四前的天安門廣場，正是風雨前的寧靜（菊枝於6月3日在車上攝）

六四後，香港街頭學生舉行大遊行，表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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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五月十四日進入大陸，那時即有學生集結在天安門廣場請願，但等我們進入內地後，便成了化外之民，很難得到外界的訊息。只是壓根兒想不到，一種和平請願運動，會演變成今天這個難以收拾的局面。雖然我與慘案只是擦身而過，可是每想起那些落難的年輕學子，以及這趟旅行是怎樣高高興興出門，卻背負著歷史傷痛回家，內心的悲慟則是難以筆墨言說的。（事後據我那些進城繼續「玩」的遊伴描述，他們進去後，更像是逃難的人，多半時候都躲在飯店裡不敢出門，三天後好不容易才「逃」離北京返台）。

我們在完全不知外界情況的心情下，完成這趟絲路之旅，旅行時，心情自然是輕鬆愉悅的，回家後，雖然一直在心緒不寧中，只是出書在即（預訂出版遊記《去玩》），只得橫著心情，勉力完成以上這篇行前即訂下的「功課」，我忠實的記下當時的旅遊心情，只是力行一個握筆者應有的誠懇寫作態度而已。

（原載1989年8、9月號聯合報系刊，本文收入《去玩》一書）

上篇：走向夢土 － 1989絲綢之路紀行(8) －越過天山

（絲路系列全文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