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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楊祖愛     /    攝影  :  陳華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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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説明：10屆仁班副班長楊祖怡旅居美國的妹妹祖愛（屏東空小第11屆孝班），最近參加休斯頓時代華語廣播電台《我的父親母親》徵文比賽，寫了這篇感人至深的憶親之作，得到佳作獎，文中許多描述讓我們好像又回溯到那遙遠的年代，特別情商在此登出，請同學及格友們共賞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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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天濛濛亮，晦晦的下著雨，廚房角落屋頂漏雨還是沒有修好，水滴漏下來，落在接漏的鉛桶裡，滴滴答答的隨著風雨的大小，忽疾忽徐的奏著調兒。母親鍋裡熬著的粥，噗嘟噗嘟的滾著，熱氣騰騰的薰著母親的銀髮，清粥的香，在老屋裡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我對這老屋中熟悉的一切，頓然十分依依不捨。

父親好幾天以前就騎著他的老腳踏車，去火車站替我買好了上台北的早班對號火車票，過去幾年每次開學回學校都是搭這班車的。每次出發的那天，母親總是早早的起來，熬上了粥，她總是說今天粥要煮厚一點，免得很快就餓了，父親總是接著說，在車上餓了不要捨不得錢，買個便當吃，台灣的鐵路便當還真不錯的。

父母親就這樣呵護著我受完了大學教育。這回搭火車上台北，是去就業上任了。早幾個月前，大學畢業在即，正愁著今後何去何從，還是父親給了信，寄來報上剪下來的第一屆國中教師甄選詳情，我依序報了名，應了考，考取了，要去受訓當教師了, 至今還是感激父親當年給我引的路。

我食不知味的啜著燙粥，母親依依的望著我，魚尾紋下慈祥的眼神，喃喃敘著千言萬語…女兒真有本事，這麼一考就考上了……當老師是鐵飯碗啊……遇到合適的人不要錯過了……。母親從來不是多舌的人，默默的朝我望著，我聽得到她心裡在嘰咕著這些。我對她說您不要掛心……平日最不喜歡聽她提嫁人的事，這回也忍著不頂嘴了……我要像哥哥一樣寄錢給您，不要退信哦…。母親急了，不要不要，妳哥寄來的錢足夠了，妳從小就儉省，不要這麼省，自己買點好東西…。母親伸手把我的頭髮順到耳後，我一向最不喜歡頭髮夾到耳後面，這回，我任著母親順我的頭髮。

父親格外的沉默，在書桌前開了燈，唏唏嗦嗦的不知摸索些什麼，父親平日總愛在他的書桌前靜靜的看書寫作。他的書桌和母親的爐台，在我心中是這個老屋家裡最溫暖的地方。

門外風雨中，巷口拉三輪車的阿祥掀著鈴來了，是母親早一天去約好的。每次去台北都是搭阿祥的車去火車站，阿祥總是這麼準時，從來不誤事的。

風雨真大，心中恁是複雜，我這一去，是踏上人生的另一道旅程。一陣忙亂，總該上車了。父親望著我，一向智慧鎮定的眼神隱約透著激動，他的喉音哽哽的說，把這個留在身邊，上車以後坐穩了慢慢看…。他把一個信封袋抖抖搜搜的塞入我的提包裡。阿祥載著我一路掀著鈴走了，耳中隱約聽到母親說……常寫信回來……

火車快速的駛過嘉南平原，看來今日全島都是陰雨天，希望颱風不要來，老屋熬得過不……我打開父親給的信封，一顆象牙圖章，篆體刻著我的名字，是父親多年珍藏的一截象牙，他早就說過了，刻個象牙圖章，將來領薪俸用得到。信封裡還有一張折好的棉紙，打開棉紙，是父親勁秀的草書：

多看，多聽，勤作，慎言

父親的事業，風雨起伏，這個慎言背後，藏著多少鞭笞教訓和妥協！勤作，正是父親一向對我們的期許，勤奮工作，任勞任怨，多看多聽，對初入社會的我，是多麼貼切的啟示。

這八個字，成了我一生行事的座右銘。

在台北教了幾年書，每個月拿象牙圖章領薪水，總是想到父親的箴言和他對我的期許。幾年以後，覺得學有不足，步著哥哥的後塵，到美國唸研究所，對我的人生旅途，作更上一層樓的準備。

在美國陸陸續續的又唸了一點書，進入太空總署工作，是父母親最大的安慰。後來，我有幸至聯合國工作，主導開發太空科技應用計劃，在推廣視察各國應用進展時，常常想到父母親對我灌輸的世界觀。小時候，家裡物質再是缺乏，書總是不缺的，父親和哥哥帶回來的新書，我們輪流閱讀。那些幼時在書中遨遊的世界人文風物，都在足跡中印証了。

父親一生雖然仕途未得施展，個人修身卻達定慧。他常引述孔子說的: 「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 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這和他給我的八字銘中的「慎言」，須要何等的智慧來拿捏 !我在太空專業的科技真理中衝刺，在聯合國的複雜外交舞台上斡旋，都是本著父親給我的庭訓，盡著我的本份。我的兄長，在他們各自的工作崗位上有所貢獻，久著素衣而不染雜塵，自幼父母親做人處事的清廉風範，是無言的身教。

父親一生，正直樂觀，在風雨如晦之時，仍矻立不搖，母親勤儉持家相夫教子，簡陋的老屋裡，物資雖缺，精神卻是豐富。哥哥們事親至孝，他們從拿到第一份薪資，到父母親隆重的後事，都是恭敬的奉養，四哥更是左肩擔父右肩擔母，晨昏定省從無懈怠，使遠行在外的兄妹安心無後顧之憂。四哥的孝心，不遜古代三十六孝，四哥樂天，如老萊子彩衣娛親，使父母親的晚年，含笑安然。

幼時唸到「子欲養而親不在，樹欲靜而風不止」，十分驚懍警惕。如今回首，風止樹靜，哥哥們奉養父母親，功成圓滿，無憾無悔。父母親當年含辛茹苦用無私的愛來耕耘我們這五株苗，不畏烈陽風雨；苗長成了樹，樹蔭遮護著年邁的老父老母，免受烈陽風雨。如今父母親塵責已盡，塵緣已了，載著我們兄妹無盡的感恩及思念，含笑歸去……若有來世，願再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