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島事件
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黨外人士在高雄舉行紀念大會,施明德擔任總指揮,遭到軍警強力鎮壓,發生警民衝突。這就是日後影響台灣民主最重要的美麗島事件。三天後,施明德在政府大逮捕中戲劇化突圍,其中由牙醫師張溫鷹為其動手術易容。在轟動全台的26日逃亡之後,施明德再度被捕入獄,第二次被判無期徒刑。
1980年,美麗島事件軍法大審於台北景美軍法看守所(現在的國家人權博物館,在新北市新店區復興路)第一法庭舉行,施明德從容應對、笑傲法庭,並提出主張「台灣應該獨立,而且事實上已經獨立三十多年了,現在的名字叫做中華民國。」,「黨禁、報禁、戒嚴令、萬年國會是台灣民主化的四大害」。
4月18日,依《懲治叛亂條例》第二條第一項判處死刑並褫奪公權終身,罪名成立,原判死刑;但在國際壓力下,改判無期徒刑定案。
無限期絕食
1983年,陳文成命案發生,施明德因而絕食一個月以抗議國民黨政府的恐怖暗殺政策。
1984年10月15日,發生江南案。1985年,施明德因江南案宣佈無限期絕食抗議,移囚至景美看守所59號押房。要求解除戒嚴、停止恐怖暗殺政策、實施民主、釋放其他美麗島事件政治犯。施明德被送到台北三軍總醫院強迫灌食。施明德於長達4年7個月的絕食中,被強行實施鼻胃管插管灌食共達3040次。
1987年7月15日,台灣正式解除自1949年來實施38年多的戒嚴令,蔣經國總統原擬對施採取減刑、假釋,但施明德宣稱自己無罪,不接受當局特赦與假釋,一再堅持「寧要尊嚴,不要赦免」。
1988年,施明德繼續絕食中。8月22日施明德之兄施明正為聲援其弟,自行默默絕食抗議,四個月後因營養不良導致心肺衰竭而死。
施明德先生的絕食,早在1982年就已經開始了(我適逢其會)。
民國71.7.4,奉命前往警備總部綠島醫院支援(醫院級的裝備,人員編制則是加強級的乙級醫務所),當時綠島有三個醫療單位,為綠島醫院-負責警備總部綠指部及所轄各管訓大隊衛生醫療業務;國防部醫務所-負責國防部監獄所收容關押各類型政治犯之醫療作業;綠島衛生所-負責全島居民與綠島監獄受刑人的醫療照護,由綠島醫院總其責.
1982.9.25-(感覺不是第一次的絕食)
上午九點多,國防部監獄中校憲參官來電,稱「某要犯」絕食多日(從20日開始),要我們派醫官支援,並且要先準備如何處理絕食者生理和心理上的種種問題。
主任慎重其事的召集全所、分派任務,「走了啦!這等小事兒還需要耳提面命、勤前教育嗎?」我邊向主任請纓,邊交代士官長要帶齊一應物件(鼻胃管、潤滑劑等),主任讚嘆嘉許之餘,用欽羨的眼光目送我等離去,但仍掩不住滿臉驚詫。事後得悉,在此之前,人人視應援國防部監獄醫療之為畏途。
雖僅一牆之隔,卻走了近十分鐘。進到監獄,一種秋風蕭颯、難以言喻的肅殺氣氛迎面而來,士官長無預警的打個冷顫,我看起來屌兒啷噹,心底也莫名所以地打了個突,兩個人前腳後腳、一步一趨的走進關押該「要犯」之牢房。
牢房仿軍營打造,成非字型併排。該要犯囚禁於約四坪大小的獨居房,進門左手邊第一間(對面空房,則藏放該個人物件),室內擺設簡潔、明窗几淨,各類型的書籍依序席地,從門口的牆角兩側,有條不紊的一路排放至茅司階前,像是有兩行排著隊伍、等著要出恭的書生一般;讓人頓生「漬痕上階暈,尿色入簾青…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之聯想(說是茅房,其實與臥室僅一堵矮牆相隔/無簾/沒門/便於入敬)。
咦?咋這臉熟,不會吧?!定了定神,乖乖攏滴咚,真是他,價值壹百萬的通緝要犯,在當年,那可是能在市區買好幾套房的身價,這一趟,沒白來。
「施先生,咋不吃飯呢?身體要緊,要保重啊!」看似輕描淡寫,篤定自然,其實心內忐忑,手足跼促,畢竟是第一次和這種知名人物攀談,壹百萬在跟前晃悠,扎眼乍舌,揪心的很。然迅即進入主題,抽絲剝繭地將千頭萬緒一一釐清,「咋不吃飯呢」?
「呃!呃!我…我…有原因。」(支支吾吾,連頭都不願意抬起來,不願搭理人)
「什麼原因呀!」(直擊,打蛇隨棍專治含混躲閃。)
「我…我…守齋!」(看似回神了,態度開始轉為強硬。)
「什麼齋啊!」(我可是有備而來)
「9月20是瑪利亞聖誕,我守齋期」(誠懇、意實)
「哦!可是,守齋期間,不還是可以吃一點東西啊!你們不是有什麼懺悔煎餅日、封齋堅果時,不是說可以邊痛心疾首邊吃點麵包、邊徹底懺悔邊進點兒餅乾什麼的…」(想當年,陪某做禮拜偷瞄到的那些離肉、離乳,靈肉分離,還有大齋、小齋的教會知識,這會兒可都全派上用場了。)
「不行!我守全齋!全齋要聖潔,各種食物都不可以經由污穢的食道進入排泄系統」(一副沒得商量的口氣)。
「全齋!聖潔!好!依你,我幫你注ㄉㄨㄚˇ糖。將純如聖水的葡萄糖從點滴瓶經由血管替你補充營養,相信聖母也會贊成我的做法。」(揣著明白裝糊塗,面對砲科軍官,嘴砲技術差一點的都無以為繼。)
「不行啦!欸欸欸!坐牢也是有人權的,我可是受法律保護,你不可以亂來喔!」
「我也是依法行事,按監獄行刑法規定,基於實際需要,我可以對你進行『強制營養』,你應該清楚。」(受刑人因拒絕飲食或未依醫囑服藥而有危及生命之虞時,監獄應即請醫師進行診療,並得由醫師施以強制營養或採取醫療上必要之強制措施。)
「不行啦!不要啦!」一陣拉鋸,在旁戒護的憲兵同志臉上則露出你也有今天,堆滿了幸災樂禍的不屑表情。
「喂喂喂!別叫了啦!士官長,好了沒?」(帶點不耐煩的口氣,再壓縮一下現場氣氛。)
雖對話不斷,手上可沒閒著,我沖牛奶(500c.c的玻璃杯、克寧奶粉)、上點滴瓶,擺出一副雙管齊下、你自己選的態勢;士官長則準備鼻胃管,那磨刀霍霍的狠勁兒(凡士林紗布裹著橡皮管上下抽動所發出咭吱咯吱的摩擦聲)還配上個龍虎音「好囉!來咧!」莫論是何種囚徒,都能迅即脫出困境。
「施先生,你要自己喝,還是我們灌……」
「我喝!我喝!我自己喝!」(我罪,我罪,告我大罪)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慢點喝,慢點喝,燙~」
「好了,施先生,謝謝你,以後要按時吃飯囉!『無論你明天想做什麼?你今天都得吃飯』。」(圓滿完成任務,有點話多、竊喜。)
「嗯…」。有點不忿,有點不豫,又有點兒…嗯,說不太出來的感覺。但是,大家都如釋重負了。
「你明天還會來嗎?」
「會!以後我會按時來。」
『無論你明天想做什麼?你今天都得吃飯』
施明德先生所帶來的信心裡,這一句話應該是蘊底。
後記:
1、「與政治犯接觸,常常會出現一些逾越分際的對話」。
從綠島歸來,我的安全考核就年年出問題,每遇升遷,就會碰上一些無謂的牽扯、糾纏,無休無止;從放營長、當主任、出任院長,每一個重要軍職都會歷經別人不曾經歷的困惑與刁難,無一例外。蘇武北海牧羊18年,我綠島摸魚18週,這一百多天的經歷,說出來都還蠻精彩。
2、後來,我向專人請教,天主教真的有「九日敬禮」,即9月20日到9月28日之間,有所謂的「聖彌額爾總領天使九日敬禮」。
施先生,對不起,
我誤會你了。
3、以上所言,句句屬實,若有指摘,歡迎對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