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組曲－老兵－

 

──之一──

顫危危

額上黝黑的皺紋是田中乾涸的溝壟

舊軍大衣掩不住回味

當年十九歲，進城幫娘打油去

他們拿槍擄了我　

從此 被迫跟了部隊

扛著槍，大地茫茫雨霏霏

礟聲轟轟咻咻竄過，煙硝抹成了彩霞

戰友的手腳在天際飛

取暖躲進了屍堆

踩向沒有歸鄉路的撤退

長官說這是轉進啊，轉進！

不如歸啊

不敢歸

 

──之二──

風微微

家鄉湧浪般的稻穗　

油菜花金黃黃在田裡翻飛

那剛過門的媳婦兒

似桃花酡紅迎風在田中

教我歡喜魂醉

可今番，容顏幾許憔悴？

庭前的冬青，可曾枯萎？

厚實地門扉，是否傾頹？

子夜

娘跟媳婦偷偷地流淚

流啊流  

流成了悠悠地湘水

 

──之三──

聲聲催

反攻大陸在我輩

噫

兩鬢斑白的烏騅

鏽蝕地軍刀如何揮

更那堪秋夜楚歌吹

長巷深處 

遠遠傳來幾聲犬吠

獨飲高梁 

再一盃啊再一盃

 

──之四──

子規飛

那年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

恍惚如夢寐

四十年鄉音依舊

回鄉

但見阡陌中隆起黃土一坏

那是親娘田中候我買油歸

娘啊！兒子打油回來啦！

娘啊！娘啊！兒子打油回來啦………！！

我要以油祭酹！

我就是要以油祭酹！！

這是娘交代我的事吶！

油一盃啊！再一盃！

油一盃啊！再一盃！

一瓶油打了四十年！

娘啊………………！

 

──之五──

圍爐悲

又二十年風雨悽惻如鬼魅

不如歸啊！

何處歸？何處歸？！

回湘

媳婦入了別人的羅闈

留台

唉

芋仔是我的原罪

往事如煙繪

今生何為

廉頗老否？不能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