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頸、背全都輕鬆地靠著椅背，

兩隻手肘放鬆地擺在兩側藤製的扶手上，

雙眼凝望著對面牆上大開的窗戶外。

這扇窗旁的木板門貼在邊牆上，

只用一片薄薄的紗門隔著屋外的世界，

透過網狀鏤空的紗，

可以隱約地看到外面幾個孩童戲耍的身影，

孩童們天真無邪的笑聲，一陣一陣地飄進屋內，

石老先生彷彿充耳不聞，絲毫不被屋外的嘻笑所驚動。

 

倏地，紗門被輕輕地往外拉開，

閃進了一位身穿淡淡粉紅色及膝洋裝的纖柔女子，

這女子綁著公主頭，

兩頰白晰粉嫩的皮膚，因一早起來的忙碌染上一抹嫣紅，

她端著小臉盆走到石老先生的面前：

「爸～～早～～我幫您擦一下臉跟手，準備用早餐囉！」

蹲下身子將毛巾擰到微濕，

她輕柔地擦拭石老先生的額頭、眼睛周圍、

臉頰、鼻樑、鼻翼、人中、下巴、耳後，

將毛巾放到小臉盆的水裡搓揉一下，

再把毛巾擰到略乾，

她執起石老先生的手，擦完手背跟手掌心後，

再仔細地拭著石老先生一根一根的手指頭。

 

這是石老先生長子石錦玉的續弦秋萍，

身負協助照料整個石家的重責大任，

包括年紀漸長腦筋越來不清楚的他──石老先生。

 

屋外傳來長子石錦玉的叫喚：「秋萍──秋萍──」

正忙著幫石老先生梳洗的秋萍，

一邊繼續幫石老先生打理，一邊提高音量回應著：

「錦玉哥～～我正在爸房裡。」

屋外又傳來石錦玉的問話：「爸爸用過早餐了嗎？」

幫石老先生抹完臉擦完手的秋萍，

端起小臉盆站起身，

嘴裡沒忘記要回石錦玉的話：

「正要去廚房拿呢！」

語畢，秋萍忍不住看了丈夫的父親石老先生一眼，

只見他仍是執著地望著窗外，

一臉的詳和平靜，這番對話似乎傳不到他耳裡。

 

看著石老先生此般的表情，秋萍知道有時清醒的公公，

現下又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秋萍將早餐拿了進來，輕聲道：「爸～～吃飯了。」

石老先生恍若未聞，

秋萍用湯匙舀起一匙熬的稀爛的沙鍋雞粥，

將這一匙已攪拌到微溫的雞粥，

湊到石老先生的嘴邊，

雞湯的香味似乎擾進了石老先生的嗅覺，

石老先生本能地微微張開了嘴，

讓秋萍將這匙清淡不油膩的美味送進了他的嘴。

但石老先生臉上仍是維持著渾然未覺的平靜，

眼中依舊只有窗外的藍天。

 

恍恍惚惚無知無覺的石老先生，

有時會突然回過神來向秋萍道謝：

「秋萍～～我的好媳婦兒啊！

多虧有妳照顧著我們這個家啊！

還不嫌棄我這個腦袋不清楚的糟老頭，

每天侍候我三餐不說，還幫我打理的妥妥當當的。

我那兒子真不知是幾輩子燒得好香，

才能討到妳這麼一位任勞任怨的好妻子啊！」

每當石老先生由衷的出口道謝時，

總會看到秋萍兩眼泛著淚光，

略有鼻音的回話：

「爸爸～～這是媳婦該做的，您別老放在心上。」

石老先生只嘆自己神智清楚的時候不多，

不能多說些話安慰這個逆來順受的媳婦，

常常在他清醒的那一瞬，

見到秋萍抿著嘴無力地一邊嘆息，一邊整理著家裡，

經常處於恍神狀態的石老先生，

已記不得上回見秋萍笑是何時的事了。

 

「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妳連如詩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這嚴厲的批判聲調，驚醒了石老先生，

石老先生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用憐惜的目光追隨著秋萍的身影，

見她如同以往，硬是吞下滿腹的委屈，

默默地退出他的房間。

石老先生這才正眼瞧向正細心幫自己擦洗身子的兒子：

「秋萍已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了，你能不能別老這樣對她？」

見父親講話這麼有條有理，

石錦玉愉悅地向他噓寒問暖：

「爸～～您醒了?有沒有哪邊沒幫您擦乾淨？

您想吃些什麼？還是想喝什麼茶？」

前生是因，今世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