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亡為區隔的彼方，在消減了恐懼感以後，也不過是一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這城市黑夜醒來，黎明睡去，有人終其一生在死亡前不得其門而入，而她，不過是重回自己熟悉的地方。

年輕的小四總在夜色漸沉，半睡半醒入夢之際悄悄來探，他總是微笑的牽著她的手，離開這個屋子，有時凌空在海面上，有時抱著她坐在岸邊的礁石上，聽著熟悉的海浪聲，月亮彷彿離海面很近，有時她會看不清小四的樣子，只能憑想像在心底描繪出他的輪廓。

他們說了半宿的話，說說分開後那些年發生的事，說起那造成分離的奇異月夜，她只是聽著，眼前的小四每夜似乎比前一夜更成熟一些。

然後逐漸轉化成分別了許久以後那個成熟而風流的小四。

在夢中，她退回到極年輕的時候，身型纖幼苗條，沒有老態，心底恍然知道其實這只是個夢，不過好像不完全由自己控制，黑暗裡，小四親吻著她的耳廓，訴說分別以後的想念，還說其實他待在她身邊很久了，從他死去的那一天起，大概他的執念太重，因為她始終是他這一生的遺憾，而且一直到死亡，他都還是沒有和她說起那個奇異的夜晚，他在夢中幻境裡殺了一個男人，而她就此昏迷。

只是她都感覺不到他，所以他只好安靜地待著，那些沉默日夜的流逝，有時只是ㄧ瞬。

小四的模樣掩蓋在黑暗中，今天晚上和那一夜一樣，是個滿月，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很清晰，喃喃的低訴著，，說著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說著他們分開的日子，她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聽著那些遙遠的舊事，就像聽著陌生人的故事一般。

但是小四在夢裡這樣陪著她，讓她感到安心，她的丈夫死去後，一次都沒入夢來，彷彿這一世已經讓他心滿意足，於是他頭也不回的轉世去了，當然，這些只是她的猜想。

今年的冬天來的早，天色也暗的快，碧沉沉的天空帶點蕭瑟的味道，她覺得自己活的太久了，久得讓日子像寡淡的過夜茶水，她想離開這年老的軀體，又不敢犯下自殺那樣的重罪，於是她把日子細細的品嚐，喜歡的書看了又看，還要仔細推敲字句裡上次沒發現的意思，年輕時她和丈夫的合照，互寫的情書，她總是久不久的翻看著，彷彿要證明，曾經被那樣的一個男子深愛著。